第90章

    酒過三巡, 喝趴了一堆, 寒潭還在夢中呢喃：“不是的……聽我說……性格弧線……隱喻……”

    顧灼灼迷糊著睡了一會兒，夜風(fēng)微涼，把他吹醒了。

    緩緩睜眼，右肩到臉側(cè)都是溫?zé)岬?。不知道什么時候, 他和溫岳相互靠著睡了好一會兒。

    撐了一下椅子，顧灼灼站起來，把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拿下來，輕輕蓋到溫岳身上。

    溫岳還在睡，因為喝了一點酒，眼睛周圍一圈帶著淡淡的血色。顧灼灼看得心軟下來，低頭親了一下。

    然后他又開了一罐啤酒，走到露臺邊緣，沖其星晃了晃易拉罐。

    其星正趴在圍欄上看外面，看到他過來, 微微一笑，和他碰了個杯。

    “就沒見你喝醉過。”顧灼灼說。

    “我喝得比較慢?！逼湫钦f。半晌他又道：“也不是, 是我不敢喝?！?/br>
    哈圖家小高層，周圍一圈都是住宅區(qū)。

    江城人口密集，房價很貴，房子也起得很擠。于是萬家燈火像星海一樣匯聚, 描繪出獨屬于江城的夜晚。

    “聊聊？”顧灼灼問。

    其星單手持罐, 仰頭悶掉, 緩緩說：“我是灰市人?！?/br>
    “嗯, 聽你經(jīng)紀人說過”

    “……剛剛寒潭說的那個設(shè)定，嚇了我一跳，跟我……很像。”其星有些迷茫：“也許像吧，我也不知道?！?/br>
    “我十二歲以前，父母都在。他們在灰市底下一個小縣城，開了家雜貨店。從我懂事開始，每天就幫他們看店，有人來就賣東西，收錢。沒人就坐那兒發(fā)呆，自己玩玩那種……可以拍的卡片，你知道嗎？”

    顧灼灼搖搖頭。

    “哈哈，”其星笑了：“你可能是沒玩過，你小時候忙著學(xué)很多東西，倒也很充實。不像我，就是發(fā)呆。”

    顧灼灼問：“那你父母人呢？”

    “不知道……”其星迷茫：“可能是找人聊天，或者打牌，在家收拾打掃，或者和人吵架。反正他們有很多事要做，也不見他們歇著。而我大了，懂事了，可以幫他們看店?！?/br>
    “縣城很小，雜貨店生意不好。但他們不聞不問，也不管我是不是拆了店里賣的鈣奶，或者吃了罐子里可樂糖。你知道……拿好不容易攢的零花錢買下一顆糖，那糖自然是很珍貴的，可是那罐糖就放在那兒，伸手就能拿到，也就不覺得它多好吃了?！逼湫钦f。

    這倒是，顧灼灼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每天我父母會給我送飯，也不會多說兩句話，晚上也不會問我今天賣掉什么東西了嗎，我覺得很孤獨?！彼压拮幽蟪隽藥茁曒p響：“我只能期待早點上學(xué)，覺得上了學(xué)就能有朋友，能有人一起玩，一起說話?！?/br>
    “然后呢？”

    “……是我想太好了。”其星笑了笑：“我缺乏和人愉快交流的能力?！?/br>
    他直接上了三年級，那時班上同學(xué)已經(jīng)自己結(jié)成了小團體。而他那買鹽的大爺跟他聊天，都只會嗯嗯啊啊的啞巴性格，很難融入進去。

    其星嘆了口氣：“我很困惑，那時候我想，為什么沒有人關(guān)注我，喜歡我，愛我呢？當(dāng)時腦子里整天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要有個人喜歡我，我愿意做任何事那種?！?/br>
    “所以你來當(dāng)偶像？”顧灼灼問。

    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回答，其星想了一會兒，才說：“……我是被人騙了。”

    “當(dāng)時我一心想離開家，初中都沒上完，就跟人跑了。那人帶我去大城市酒吧里唱歌。歌不重要，臉好年紀小就行，每天去不同的酒吧，給人陪笑臉?！彼溃骸暗夷嵌螘r間很開心，客人們都看我，有人夸我長得好看，有人說喜歡我，摸我。我年紀太小了，懂什么，只覺得，一直以來的愿望實現(xiàn)了?！?/br>
    “但我父母不同意，輾轉(zhuǎn)知道了我的聯(lián)系方式，打電話讓我回去，說這不是正經(jīng)工作。我怎么可能回去，又換了號碼，換了帶我趕場子的‘經(jīng)紀人’?！?/br>
    其星這次沉默了更久，久到顧灼灼手上的啤酒罐，都被他的手捂出了溫度。

    “大半年后我才知道，我父母在我剛換號碼一個月，就出車禍去世了?！逼湫钦f。

    顧灼灼一愣，而后嘆了口氣：“節(jié)哀?！?/br>
    “我本質(zhì)也許是個冷血的人吧?！逼湫切χ鴩@了口氣，把空了的易拉罐放在腳邊，兩手都搭上圍欄，向外看：“我也沒太傷心，只覺得空虛，我需要更多的被愛來讓我覺得好過，拿什么來換都可以?！?/br>
    “那你現(xiàn)在滿足了嗎？”顧灼灼笑著問。

    “我不知道啊。”其星也笑起來：“還沒有吧，我還是不敢停下來。但也許是年紀大了，最近我常常會想起小時候，坐在雜貨店里，每天無聊地等客人。如果當(dāng)初沒跟著那人出去，我現(xiàn)在的日常，還會是每天坐在雜貨店里吧，或者換成開超市？”

    “那多無聊啊，”顧灼灼嘖了聲：“你總不會真的想回去賣奶粉吧！”

    “不會，我只是想提醒自己別忘記。比起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有了太多了，是不是可以稍微滿足一點了呢？否則我不知道該怎么滿足……我感覺不到?！?/br>
    “那你不妨變一下思路?！鳖欁谱普f。

    其星轉(zhuǎn)頭看他。

    “你有迫切想要的東西，你為了獲得它，走在了不停追求的路上。是這條路改變了你的命運。沒有真正的獲得，改變了的命運就是你的獎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