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千萬里的昆侖山間,愕然一靜。

    蒼老嘶啞的聲音與虛渺不定的呼喝匯聚成浩浩蕩蕩的咆哮，從普世凡塵,撲向遼闊蒼天。

    山中的飛雪卷席，無邊的江海掀起怒濤。

    潮聲如悲鳴，一下一下聲嘶力竭地拍打著峰岳與低云。那些站在山上,佇立云端的身影都在微微顫抖，目光中充斥著難以置信與詫異不解。

    “他們……他們瘋了？！”

    有靈界修士失聲驚呼,“那可是爭(zhēng)仙路！劫界這些人這樣沖上去，不是送死嗎！”

    一點(diǎn)聲響便能捅破這震駭中的寂靜。

    許許多多的議論與驚訝在昆侖山中蔓延,無數(shù)修士躁動(dòng)難安，心中更是泛起了極為不祥的預(yù)感。

    “他們就是在送死?！?/br>
    沉沉的嘆息從高處傳來。

    四面的人群一靜,齊齊看向聲音傳來的那座山峰。

    山峰之上或坐或站,有幾道蒼老委頓的身影。

    他們面容滄桑，目光渾濁，乍一看與尋常的凡間老人并無不同。但若細(xì)細(xì)看去,便會(huì)發(fā)覺他們體內(nèi)蘊(yùn)藏的氣息深邃莫測(cè)，如有無數(shù)規(guī)則交織，深厚至極。

    嘆息出聲的是一名深紫衣衫的老者。

    他微仰著頭,望著天空。

    那些直沖蒼穹的身影,有的凝實(shí),有的虛幻,有的清正凜然，有的魔氣滔天。他們老邁枯敗，如朽木不堪,也意氣風(fēng)發(fā)，如少年輕狂。數(shù)百道身影，密密麻麻覆蓋了半邊穹頂，迎著黯淡的仙光，長(zhǎng)笑當(dāng)空。

    “他們殺了我們靈界很多人。”

    紫衣老者慢慢道，“那些人里，有他們的后輩，有他們的親人。他們一直都是我們靈界的劫數(shù)?！?/br>
    “但眼下，他們好像星星啊。”

    感嘆的語氣里摻雜了悲傷與歆羨。

    他略有些黃濁的眼中慢慢浮起一層晶亮的東西，像是一面通透的鏡子，又像是澄澈干凈的湖水，盛滿了那些映來的如繁星般的身影。

    就像他很小的時(shí)候，聽到那些為滅殺異獸巢xue慨然赴死的長(zhǎng)輩們的故事一般。

    曾有多少崇敬與仰慕。

    在劫界碎鏡攻來時(shí)，便有多少憤慨與失望。

    他們?cè)鴵踉诤筝厒兠媲?，為之付出，為之犧牲，但后來卻又為了爭(zhēng)一條道路，反戈相向。但正如何九生所問，大道之下，誰人對(duì)錯(cuò)？不過便是道不同，不相與謀。

    這近百年的廝殺，早已鑄成了無數(shù)血海深仇。沒人會(huì)諒解，也沒人會(huì)去求諒解。

    但曾經(jīng)的星辰雖已隕落，而今卻尚有余熱。

    “沒人會(huì)感念他們！”

    旁邊玲瓏閣面相刻薄的老婦重重一砸拐杖，緩慢起身，朝著山峰外走，一步一步至高處，踏上虛空，“就憑他們這些殘念，能補(bǔ)幾道仙階？殺了我們靈界那么多人，如今一句不得已，有苦衷，便能彌補(bǔ)嗎？”

    “老身不愿意！”

    她憤憤地說著，眼睛卻緊緊盯著最前方，已然沖到仙路之前的何九生。

    那是她的曾師祖。

    “這小妮子……”

    仿佛是聽到了老婦的聲音，何九生搖搖頭，澀澀嘆了聲，卻沒回頭理會(huì)，而是注視著面前的第一道仙階，伸出顫巍巍的手，輕輕撫去。

    然而近在咫尺，那手卻摸了個(gè)空。

    這不是他的仙路。

    未曾經(jīng)歷雷劫，便無法觸碰。

    “這條路走不通，老夫卻再?zèng)]有一世可以重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