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沒什么變化，但心如亂麻，沒有分毫頭緒。他看向賀樓乘夜，道：“夜王殿下，呂魏是我的下屬，此舉有助叛軍，慕蘇自知有過，好在未有釀成大禍，否則慕蘇當(dāng)以死謝罪。只是而今，望殿下莫要因此事懷疑我等言和之心?！?/br>
    賀樓乘夜面上的笑容已然不見，他看著慕蘇，淡淡道：“未有釀成大禍？慕大人想要看到何種大禍？莫不是慕大人覺得，若是昨日耶律廣汗謀反成功了，坐在這兒的人不再是孤，方才是大禍？”

    慕蘇心頭一震，連忙拱手道：“慕蘇不敢?！?/br>
    賀樓乘夜站起身，從極高的地方俯視著慕蘇，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晶瑩閃爍，聲音仿若蠱惑的笛聲一般令人暈眩。

    “孤并無意為難慕大人，閬玥律法一向公平公正，孤相信慕大人對此毫不知情。但不知呂魏與那岳長風(fēng)，可否交由閬玥律法處置？”

    慕蘇暈暈旋旋聽著，只感覺頭重腳輕，卻驀地覺得哪兒不對勁”

    他抬頭看向賀樓乘夜，微怒道：“殿下，此時又與岳大人何干？”

    賀樓乘夜坐回大椅上，面露疑惑，眼底卻一片冷淡道：“慕大人不知情？”他做出薄怒的模樣道：“烏洛蘭何在？”

    身后有閬玥官員應(yīng)聲道：“烏洛蘭在家！病地起不來床！”

    賀樓乘夜狠狠拍了拍椅子扶手道：“孤命他傳話，慕大人卻不知情，辦事不利，明日叫他提頭來見吧?！?/br>
    慕蘇心中大驚，連忙道：“殿下！這與烏洛蘭大人無關(guān)！興許是慕蘇心不在焉沒能聽清！”

    賀樓乘夜的目光移到慕蘇身上，饒有興致地轉(zhuǎn)了一圈道：“哦？那他亦有錯，病好后罰俸一月吧?！鄙磉呌惺绦l(wèi)應(yīng)聲走出了大殿，賀樓乘夜斜眼看著慕蘇額頭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地落下，道：“那便由孤來告訴慕大人，呂魏被抓的時候，岳長風(fēng)在場。”

    慕蘇感覺一陣寒意從后脊背一下子涌了上來，他一瞬間兩眼發(fā)黑，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狠狠喘氣。

    電光火石之間，他想起昨夜賀樓乘夜用岳長風(fēng)作為扣押自己的條件，這才意識到那是一個圈套。他根本沒想放岳長風(fēng)走？！

    慕蘇抬起頭，心底的憤怒幾乎要壓抑不?。骸耙雇醯钕拢≡来笕伺c我一同長大，他的為人我最為清楚！他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還請夜王殿下調(diào)查清楚！”

    賀樓乘夜聽此話眉頭一皺道：“你的意思是，孤冤枉你的人？”

    慕蘇盯著賀樓乘夜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慕蘇不敢。只是殿下若要降罪于岳大人，慕蘇要看到證據(jù)！”

    賀樓乘夜沉默了。

    整個大廳窸窸窣窣地傳來各種說話聲、笑聲、罵聲，但慕蘇聽不清也聽不懂。

    賀樓乘夜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很低，但是帶著莫名的寒意。他笑了許久道：“呂大人，給你個將功補(bǔ)過的機(jī)會，你可要好生珍惜?！彼D(zhuǎn)頭看著身邊的侍衛(wèi)，用夏語道：“讓刑場將五馬分尸等一會兒。”

    呂魏在最開始本是誠惶誠恐的模樣，當(dāng)他聽到最后一句的時候，整個人的瞳孔瞬間縮小，血絲充斥著整個眼球，他雙手顫抖地低下頭，怯懦地道：“……是……是……”

    慕蘇已經(jīng)徹底呆住了。

    他沒想到賀樓乘夜會讓呂魏來做人證。呂魏是大夏的人，他就算是說謊，自己也沒有立場再指責(zé)賀樓乘夜！而賀樓乘夜非常清楚呂魏是什么樣的人，他威逼利誘，故意將五馬分尸說給他聽，就是要讓他徹底斷了維護(hù)岳長風(fēng)的心！

    他憤怒地看向賀樓乘夜，怒道：“夜王殿下！你這是威脅！”

    賀樓乘夜沒有理會他，他看著呂魏道：“呂大人，孤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br>
    呂魏在地上顫抖著，慕蘇瞪著眼看著他，聽著他帶著哭腔地一個字一個字道：“……是……慕大人……對不起……對不起……岳……岳長風(fēng)！他跟我是共謀！他也參與了謀反！”

    “呂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慕蘇一下子沖到呂魏面前，提起他的領(lǐng)子，看著他涕泗橫流的臉怒道：“他是你的同袍！是大夏的使臣！你居然為了自己污蔑一個正直的人！”

    呂魏抓著自己的領(lǐng)子搖頭，一邊哭一邊怯懦道：“對不起，慕大人，對不起……我……我不想死……我真的……我真的不想死……我是個畜生……我怕死……但是岳大人他，他不怕死，他忠于大夏啊……他……他要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負(fù)責(zé)！負(fù)責(zé)！”

    慕蘇實(shí)在是聽不下去了，若是他手上有刀，他恨不得親手手刃了這個混賬。他狠狠地將呂魏推到在地，自己也因?yàn)橛昧^猛倒退了好幾步。

    此時他已經(jīng)顧不上什么禮節(jié)儀態(tài)了，他頭重腳輕，幾乎要倒在地上。

    賀樓乘夜冷眼看著，突然淡淡道：“告訴刑場，現(xiàn)在可以施刑了?！闭f罷揮了揮手。立刻有幾個侍衛(wèi)從人群中走出來，像是抓住一頭rou豬一般抓起了仍在發(fā)楞的呂魏。

    慕蘇站在原地，也不敢相信地看著侍衛(wèi)在呂魏瘋狂的尖叫和掙扎以及痛哭求饒中將他帶了下去。有一個侍衛(wèi)站出身問了一句，賀樓乘夜揮揮手道：“今日沒心情，孤不去觀刑了。命他們施刑完打掃干凈，莫要將狼引了進(jìn)來，直接丟到狼窩去?！?/br>
    侍衛(wèi)抱拳退下。

    于是大唐的地毯正中，只剩下了震驚地呆愣著的慕蘇，面色蒼白，幾乎下一秒就會倒地。

    慕蘇沒有看賀樓乘夜，他喃喃道：“你……你說過不殺他的……”

    賀樓乘夜的眼眨了眨道：“孤何時說過？”

    慕蘇沒有言語。

    他的最后一絲骨氣與自尊支持著他，讓他不至于倒下。他的頭越來越痛，越來越暈，發(fā)白的指尖都變得模糊。

    賀樓乘夜亦沒有說話。

    慕蘇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在等自己選擇。

    或是說，他在等自己答應(yīng)被軟禁。

    他張了張嘴，喉間宛若干裂的樹皮，發(fā)不出任何聲響。

    一邊的侍衛(wèi)問道：“王，那另一個漢人可要送去刑場？”他用夏語問的，仿佛是刻意說給慕蘇聽。

    慕蘇的身體猛地一顫，心驀地提起。

    岳長風(fēng)仍在他們手中。

    他可以看著呂魏死，但這亦是他的極限了。他絕對不可能看著賀樓乘夜殺了岳長風(fēng)，若是那般，他此生都不會原諒自己。

    慕蘇猛地抬頭，眼眶發(fā)紅，眼中盡是血絲。他注視著賀樓乘夜，似乎是要看他究竟要做什么決定。

    賀樓乘夜看著慕蘇的狀態(tài)，斜眼冷漠地看了一眼那侍衛(wèi)道：“你本事不小，倒是提醒孤來了?！蹦鞘绦l(wèi)面色一變，連忙單膝跪地，抱拳道：“屬下魯莽！”

    賀樓乘夜轉(zhuǎn)頭，深淵一般的眸子里映出慕蘇那極度不健康的面容，眼微微瞇了瞇，突然道：“慕大人，有時候孤著實(shí)不懂，你心里究竟能放得下多少人？你可以為多少人舍了性命？”

    慕蘇心中一刺，他知道賀樓乘夜是在諷刺他。用謝言和岳長風(fēng)。

    他正聲道：“慕蘇心懷天下，可為天下黎民蒼生舍命?！?/br>
    賀樓乘夜一愣，驀地笑起來，整個大廳里的閬玥貴族都在笑，笑得恣意放浪，仿佛在嘲笑一個街邊的扮丑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