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相待她，別有溫情。

    劉藻心慌得厲害。她在殿中癱坐了片刻，忽想起什么，起身道：“朕要出宮?！?/br>
    時候尚早，她眼下出宮，正可趕上謝相下衙回府。她要與謝相解釋。

    劉藻說罷，忙去更衣，帶了人，便出宮去。

    劉藻有些日子沒來尚冠里了。但她記性極好，上回與謝漪來過一次，便記住了路。一路過去，劉藻也無心思細(xì)觀兩側(cè)景致，夾緊了馬，連連揮鞭。胡敖也知陛下心急，不敢上前勸說，只目視侍從，跟緊了陛下。

    相府恢弘依舊，因謝漪加封太傅，甚至更添了幾分尊貴。高聳的門楣，愈加高不可攀，使人不敢登門。

    劉藻至門前，下了馬，胡敖忙上前去，與門子打聽，謝相可回府了。

    門子見這一行人，衣著華美，舉止典雅，尤其居中那位小郎君，還有些眼熟，便也不敢無禮，好聲問道：“敢問小郎君是姓甚名誰？”

    劉藻沉默片刻，想起上回謝漪為她取的化名，道：“劉萌?！?/br>
    姓劉，且面善，門子甚通眼色，如實(shí)回道：“君侯尚未歸府，小郎君若欲登門，不妨留下名刺。”

    劉藻一愣，她來得早了。胡敖低聲道：“郎君不如先入相府。”

    劉藻搖了搖頭：“我在此等她?！彼幕诺脜柡?，唯恐謝相為此，更加與她離心。只要沒見到人，在哪里等，都是一樣的。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天色昏暗，秋意濃重，丞相車轅方遲遲現(xiàn)身。劉藻深吸了口氣，等著車駕停在門前，又等著謝漪下車。

    謝漪坐在車上，便看到她府門前那清瘦的身影，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待下了車，到劉藻身前，她見她衣衫單薄，立在nongnong秋意中，習(xí)慣性地先心疼起來，什么話語都按了下去，帶著她入門，又特意指著她，與門子道：“來日這位小郎再登門，不必問我，先請她入門去?！?/br>
    劉藻的心像是被一塊巨石梗住了一般，囁嚅著道：“謝相……”

    謝漪彎了彎唇：“讓陛下久候，臣萬死?！?/br>
    劉藻張了張口，竟不知該說什么。

    謝漪帶著她入府，徑直去了書房，劉藻跟著她，一路上心亂如麻。她來時也想過如何與謝相解釋，可到此時，多少得體話語，都如消失了一般，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謝漪看了眼她的手，手心的傷已愈合，留下了一道疤痕，被秋風(fēng)吹得有些泛白。謝漪令人取了溫湯來，看著劉藻飲下，暖了暖神，方道：“那日陛下言，臣若敗，椒房殿有臣一席之地。那時臣雖氣陛下不當(dāng)以椒房為趣，作調(diào)笑之用，卻也將此當(dāng)做陛下留臣性命的承諾?！?/br>
    劉藻聽著她平靜緩慢的話語，心一下子被揪緊。

    謝漪停頓了一下，望著劉藻，輕輕笑了笑：“誰知，原來在陛下心中，是欲將臣除之而后快的。”

    第38章

    謝相當(dāng)真誤會了。

    劉藻大急，忙解釋道：“我沒有。我是真的要將……”

    她欲直言，她是要將椒房殿留與謝相的。話說到一半，又硬生生地忍下了。

    此時舊事重提，就與當(dāng)初賭氣一語不同了。她若當(dāng)真說出來，她的心跡便坦露無遺。她自然是要將心意說與謝相知曉的，卻不是眼下?，F(xiàn)下她還太弱，倘若心意說出口，謝相生氣，她是無力收場的。

    小皇帝話到一半，生生卡住了。謝漪等了一會兒，未見她說下去，又覺自己方才那番話說得多余。她們?nèi)缃竦牧觯菹聦λ鰵⒁?，也是情理之中，且怨不得她。她又何必顯露心涼失望。

    “那番話是說來騙太后的，并非我真心話?！眲⒃宸€(wěn)了穩(wěn)心神，方再度開口。謝漪看了過來。劉藻讓她幽深的眼眸看得心頭一顫，低下頭，扯了個慌，“我不愿太后以為，我們很親近?！?/br>
    這倒是與她所想一致，要在太后眼前疏離一些。謝漪看了看劉藻，眼尖地發(fā)覺她耳后竟是一片緋紅。那處十分隱蔽，因她垂下頭，方露出來，平日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

    謝漪忽想起七年前，她見劉藻大了，需得開蒙識字，便令人暗中尋了一西席，送去教她。她對劉藻的學(xué)業(yè)很關(guān)切，但卻比不上對她身子的關(guān)心來得身。雖平日入宅，為劉藻把脈的醫(yī)者也是她派去的，但醫(yī)者哪及西席與皇孫相處得多。

    于是自劉藻進(jìn)學(xué)，她便令西席每日將皇孫境況寫成簡牘，送來她府中。自那之后，她對劉藻，也漸漸知曉得多了。她認(rèn)得了多少字，背了多少書，甚至朝食用了什么，心情如何，容貌起了什么變化，品格如何，她都一清二楚。

    她那時剛成了昭帝心腹，官銜不大，cao心之事卻不少，且女子立于官場，比男子難上百倍，她忙得不得停歇，應(yīng)付這個，應(yīng)付那個，可謂心力交瘁。可即便如此，她每日都要親自看過西席呈上的簡牘，方能安心入睡。

    有一日，西席在簡牘中隨口提起，皇孫性情平和純真，不善矯飾，今日扯了句慌，耳后紅了一片。

    那時，她于疲憊之中，還覺溫暖，以為小皇孫可愛。

    “目下局勢，以穩(wěn)為上，太后猜忌任性，朕若與謝相太近，她必有大動?！眲⒃暹€在一本正經(jīng)地胡扯，偏生扯得句句在理，若不是看到她耳后紅了，謝漪興許就信了。

    劉藻說完了，眼巴巴地望著謝漪，道：“卿休動怒，都是說來蒙蔽太后之用，并非朕的真心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