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陛下近日連連朝陳氏下手，下官擔(dān)憂這是沖著您來的?！币幻蟪忌锨暗?。其余諸人皆以為然，陳家并不顯赫，平日里恐怕連皇帝的面都見不上，陛下沒道理朝他們發(fā)難，唯一可能的是陛下在借此與丞相難堪。丞相與陳家的關(guān)系，朝中無人不知。

    “是陳牧無禮，觸怒圣顏，累及全族，諸君不必過慮。”謝漪泰然道。

    眾人還是初次聽聞陳牧觸怒陛下，不免驚訝，紛紛議論是何事，也有斥責(zé)陳牧大膽的，更多的是憂慮不減，只怕陛下是不滿丞相擅專，借此發(fā)難警示。

    謝漪與他們也說不清楚，見天色不早，干脆起身送客。

    眾人豈敢勞她相送，連忙止住議論，請(qǐng)丞相留步。

    謝漪送他們到庭前，方回內(nèi)院歇息。

    隔日出門前，幕僚來稟道：“陳縣君還有三日，便可抵京。”

    謝漪頷首以示知道了，登車往宮中去。

    陳縣君指的是她二兄陳舉，陳舉奪官前任縣令，管轄之地距京師不算太遠(yuǎn)，一交接完就快馬趕回，算算時(shí)日，差不多是三日后能到長安。

    她查了十余日也查不出生父究竟何人，當(dāng)年之事，竟未留下半點(diǎn)蛛絲馬跡。只得將希望寄在陳舉身上。二兄得母親疼愛，有他去做說客，想必能使母親開口。

    謝漪在車中思索了一路，待入宮，方將此事放下。

    大漢的慣例，一月兩回大朝，其余時(shí)候則視朝政多寡舉行常朝。劉藻不大喜歡常朝，嫌繁瑣麻煩，凡有事，多是將相關(guān)大臣召入宣室商議過便罷。

    大朝舉行一上午，稟的都是大事。劉藻聚精會(huì)神地聽著大臣們上奏，將事情一件件分派下去，直到將至正午，要稟的事都稟過了，禮官正要宣布散朝，劉藻忽然道：“朕身邊缺了兩名郎官，昨日聽人說起謝文、謝選勇武俊秀之名，欲召二人補(bǔ)此位，丞相以為可否？”

    郎官是天子近臣，平日?qǐng)?zhí)戟殿門前的是他們，遇事為皇帝咨詢差遣的也是他們，是一清貴美差，在此任上待過的，只要不是駑鈍之輩，多有大好前程。

    先前還疑心陛下發(fā)難陳家是要與丞相為難的大臣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確如丞相所言，是陳家觸怒了陛下，陛下罰過陳家，又降恩謝氏，便是明示眾臣，仍舊倚重丞相，也愿倚重謝氏。丞相之位仍舊穩(wěn)固。

    謝漪出列道：“遵陛下詔命。”

    劉藻滿意道：“那就定下了?！?/br>
    謝漪直起身，恰對(duì)上了劉藻的目光，劉藻沖她眨了下眼，嘴角跟著飛快地?fù)P了一下，而后肅然道：“散朝?！?/br>
    謝漪心中好笑，出了大殿，又聽到兩命大臣低聲議論陛下君威赫赫，于權(quán)衡之道，安撫之道，越發(fā)熟練，便是一陣無奈，分明還是個(gè)調(diào)皮的孩子，哪有什么君威赫赫。

    劉藻回了宣室，李琳已在殿外等她了。她手中捧著幾道竹簡，劉藻掃了一眼，辨認(rèn)出是她前兩日令她去整理的案牘，便令她入殿等候，自去換了衣袍來。

    李琳行事勤懇，凡有示下，無不全力以赴。這幾卷案牘，她明日方要，李琳卻今日就送來了。劉藻隨手翻了兩卷，大致掃了一遍，見無差錯(cuò)，便笑道：“有勞愛卿?！?/br>
    李琳并不居功，也無得意之色，謙恭道：“臣分內(nèi)之事。”

    臣下勤勉任事，自然是好。劉藻笑了笑，她覺得有些累，欲小憩片刻，便道：“卿若無事，且退下?！?/br>
    李琳卻不走，而是自袖袋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香囊，雙手托著，呈獻(xiàn)上來：“這是臣親手所制的香囊，裝了寧神靜氣的藥草，陛下試一試。”

    香囊？劉藻望了一眼，令宮人取來，拿到手中看了看，樣式雅致，紋樣精細(xì)，她又輕輕嗅了嗅，帶著清淡的藥氣，并不難聞，是很舒服的香味。

    不論是里頭的藥草，還是制式紋樣，都看得出獻(xiàn)物之人的用心?？蛇@樣的物件，未央宮中到處都是，劉藻不大明白她為何特意獻(xiàn)上香囊，只想約莫是臣下盡忠之舉。

    劉藻便道：“愛卿有心?！?/br>
    李琳見她收下了，微微垂下頭，眼中有些羞意，又甚歡喜，這才施了一禮，退下了。

    劉藻又將香囊在手中擺弄了兩下，便隨手放在御案上，打算去后殿歇上一會(huì)兒，還未等她站起，殿外便有通稟，說是丞相來了。

    劉藻登時(shí)精神大振，什么倦累都不見了，坐直了身子道：“宣?！?/br>
    胡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御案上的香囊一眼，又默默地低下頭，沒說話。劉藻盯著殿門，看著謝漪入殿，不等她彎身行禮，便道：“謝相來見，可是有事要奏？”

    謝漪手中拿了一道奏疏，確實(shí)有件朝事要與她稟過，將奏疏呈上了，請(qǐng)她看過，方將事情稟來。

    并不是特別難的事，劉藻認(rèn)真聽著，聽完了，方道：“謝相去辦便是?！?/br>
    謝漪道了聲諾。

    正事便完了，謝漪的目光掠過御案上那香囊，笑道：“臣來時(shí)，遇上了李琳，這香囊可是她獻(xiàn)與陛下的？”

    胡敖聞言，當(dāng)即背后一涼。劉藻渾然不覺，她的心思都在謝漪身上，哪里顧得上旁人對(duì)她是什么心思。聽謝漪問了，也就老實(shí)答了：“是她所獻(xiàn)，說有寧神靜氣之效?！币幻嬲f，還一面拿起了香囊看了看，道：“挺好看的?！?/br>
    “陛下喜歡？”

    劉藻點(diǎn)了下頭，將香囊捏了捏，軟的，里頭的草藥發(fā)出細(xì)微聲響：“臣下用心之物，朕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