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謝相 完結(jié)+番外_分節(jié)閱讀_194
劉藻其實都二十了,早已稱不上年少,可偏偏她們之間永遠(yuǎn)差著十四歲,謝漪養(yǎng)育過她一陣,故而她長得再大,在謝漪心中仍是年幼時那小小稚童。 聽她喚漪兒,謝漪固然歡喜,卻又覺陛下像是一個裝作大人的稚子,學(xué)著大人的行事來表達(dá)深情,覺得她稚嫩可愛。傾慕她,愛護她,更絕不容許她踏入歧途。 眼下,她克制哭泣,無聲落淚,謝漪自然是心疼,反省是否太過嚴(yán)厲了,畢竟陛下赤誠之心,為的都是她。然而國事為重,她也不能讓步,容著劉藻亂來。 她試探著撫摸劉藻的臉龐,為她擦去眼淚,柔聲勸慰道“陛下,不哭了?!?/br> 劉藻稍稍側(cè)了側(cè)臉,并未顯出抗拒,也未出聲。她的臉上滿是淚痕,睫毛也被淚水沾得濡濕。室內(nèi)黑暗,僅有床前的一盞小燈照明,看不清情形,謝漪只能一寸一寸地?fù)崦哪?,一寸一寸地擦去眼淚“陛下若能懸崖勒馬,臣必生死不離?!?/br> 劉藻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她。她的眼眸很黑,內(nèi)中卻無光亮,聞謝漪生死不離之語,也無歡喜,失神低落,像是死了心。 謝漪有再多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她究竟是內(nèi)疚的,竟能輕而易舉地對陛下說出會離開的話語。她與劉藻皆知,這并非玩笑之語,也非威脅之語。有那句“倘若陛下一意孤行,我會”在前,“臣必生死不離”便顯得如此敷衍與輕率,不值得信賴。 謝漪看著劉藻的眼睛,驀然間覺得心酸,想必陛下心中,她已是一個隨時都會拋棄她的人了。她們一生還很長,將來再遇風(fēng)浪,恐怕陛下也不會再如此堅定信任了。 謝漪勉強與她彎了彎唇,耐心溫和地勸道“睡?!?/br> 劉藻便閉上了眼。 謝漪等她呼吸平緩下來,睡熟了,方才合眼。 待她醒來,劉藻已離開了。她動作極輕,謝漪甚至不知她何時走的,只是身旁的位置已是冰涼。 之后劉藻便未再來,也未召見,大臣勸諫的奏疏一道一道地上,她也不曾納諫,全然沒了動靜。 至初八大朝,大臣們能夠面圣,劉藻非但不曾停下議謚之事,反倒急促此事,令幾位重臣為衛(wèi)太子再擬一美謚。這回,她徑直將美謚二字說了出來,朝臣一片嘩然,卻又毫無辦法。 謝漪卻不急了,她知那夜的話,陛下聽進去了。陛下并無選擇,她若一意孤行,她便會離開,到時即便她爭勝了,又能立誰為后?她只能放棄退讓。 陛下眼下咄咄逼人,不過是欲先抑后揚罷了。 她此前鬧得如此聲勢浩大,倘若說退步便退步,非但會使天下人笑話,還勢必會留下一個君王孱弱可欺的印象,往后施政,必會受挫。但若將此事達(dá)成,群臣束手無策,成功就在眼前之際,自行退讓,便是幡然醒悟,有道之行,前事便會一筆勾銷,仍是受人稱頌的英主明君。 之后兩月,劉藻一意孤行,逼得大臣們?nèi)粵]了法子,縱使心中不滿,面上也只得妥協(xié),幾位重臣一同,議出了一個康字。 謝漪猜測火候已到,翌日陛下必會做出幡然悔悟之姿,不料,她還是錯估了劉藻。這日夜間,劉藻派人暗中送來一道手書,謝漪攤開錦帛,上頭只寫了二字,上書。 這是要她上書勸諫,她們合做一出戲。 眾臣都已退讓,獻上美謚,只差一道詔書,此事便已定下了,當(dāng)此關(guān)頭上書勸諫之人自然會觸怒皇帝,但若此人冒著殺身成仁的風(fēng)險說動了皇帝,必然名揚海內(nèi),使得天下敬重。 然而如此一來,陛下便不能自行幡然醒悟,自也不能使聲名恢復(fù)如初了。 劉藻的字頗具風(fēng)骨,起筆頓筆,皆是遒勁有力,大氣磅礴。謝漪知曉此事陛下已定下了,不容她推拒。謝漪看了那錦帛許久,腦海中忽然回蕩起劉藻的那句問話“我們還能有幾個十年?” 做個坦蕩仁義的明君,自然不能行出格之事。若依照她的意思來辦,恐怕二十年,三十年都無法立后。又興許終生她們都不能展示人前,只能躲躲藏藏地在間隙,在無人察覺之時,偷取片刻溫暖。 謝漪很心疼,她心疼劉藻,依劉藻的秉性,這是何等壓抑委屈。 可謝漪卻怎么都不想放手,不想離開她。她是越相處便越放不下的性子,她的人,她會越看越喜歡,每多處一刻,那人便會在她心上深深地印上一道痕跡,磨不去擦不去。 她取出一道空白的奏疏,坐于寫勸諫之語。 群臣勸了半年,都未勸動的事,自然不能謝漪簡單一道奏疏便勸成了。其中姿態(tài),必得周全。 翌日,謝漪跪于皇帝必經(jīng)的宮道旁,待她前來,奉上奏疏。劉藻看過,佯做大怒之態(tài),怒斥丞相,拂袖遠(yuǎn)去。 謝漪便在地上長跪不起。消息傳出,長安城滿城驚惶。 及至黃昏,皇帝像是被丞相逼得無路可走,方遣人來召謝相。謝相入宣室,二人長談,至午夜,謝相方才離宮。 翌日,皇帝下詔,以戾為衛(wèi)太子謚。議謚一事,歷時半年,終是圓滿結(jié)局。 丞相之行,也傳之天下,受萬民稱頌。 然而謝漪卻并不怎么高興。 三月中,又是大朝。朝臣們按照慣例,早到半刻,靜待天子駕臨。謝漪立于群臣之首,大臣們皆環(huán)繞著她,原先是謝黨的自不必說,許多中立的大臣,也對她贊頌不已,頻頻施禮,以示敬重。 謝漪面上得體應(yīng)對,心中想的卻是三個月了,劉藻沒有召見過她一回,她們也少有在私底下見面。 僅有的一回,還是勸諫那日入宣室。 那日,她入殿,陛下正在御案后作畫,畫的是幅春景,見她來了,她只抬頭,與她說了句“謝相來了”,便繼續(xù)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