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但是那天早晨以后嬴秀就奇跡般地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不見人不見影,也沒有通知,也沒有聯(lián)系,更沒有什么人見過他。 蘇裕覺得應(yīng)該是嬴秀出來公干的時間到頭了便就回去了。 但是按照秀叔的脾氣不應(yīng)該會跟她先說一聲再走么? 蘇裕緊張兮兮地觀察自己的周圍,觀察了幾天,確定秀叔真的沒有再出現(xiàn)了,她反而開始擔憂了。 不會被綁架了吧? 能開奔馳的都是有錢人吧,蘇裕不太懂車,但只要是奔馳牌子的肯定都很貴的吧?秀叔身價多少個億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會窮。 這邊的治安也沒有那么好,出點綁架勒索的事也是可能的……尤其是細胳膊細腿的亞洲人……綁起來也比綁其他美國人輕松一點…… 越想越不對勁。 蘇裕開始猶豫要不要打電話給秀叔確認一下安全。 但是又下不了手打過去。 說起來,蘇裕已經(jīng)不止一次思考自己為什么一定要避著秀叔生活了,她心里真的沒有秀叔嗎? 有。 她承認,她喜歡秀叔,準確地說是喜歡被人全心全意地愛著。這點她在出國以前就已經(jīng)思考過了。那么往深一層想,如果不是心里有他,又怎么會接受他對自己的好呢? 想了想,蘇裕還是放棄了,問題的關(guān)鍵是秀叔愿意跟她在一起,但偏偏這一點是她不能也不敢茍同的…………她大概也改變不了秀叔的想法吧。 固執(zhí)的中年男人,真的很可怕。 固執(zhí)的年輕女人,也很可怕。 不對,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是關(guān)心一下秀叔是走了還是丟了么…… 又觀察了一天,還是不見嬴秀蹤影。 蘇裕決定去那晚的酒店打探一下。 周末的上午便趁著街道清冷去了市區(qū)內(nèi)最繁華的地段,那個貴氣十足的酒店。 蘇裕穿著小襯衫牛仔褲和高跟鞋,手里挎著男朋友在她生日時送的名牌小皮包,頭發(fā)之前燙卷了,并戴著裝逼用的太陽眼鏡,不是很高檔但也不會顯得貧俗,所以一進酒店大廳時前臺接待員很禮貌地接待了她,問及秀叔的房間號,接待員告訴她,嬴先生早在前日便辦理了退房。 秀叔人不在酒店,也沒點兒消息。 蘇?;毓⒑笙肓税胩欤€是打起國際漫游,打給以前那個住她樓上嘴大人好的皮卡丘,現(xiàn)在這家伙已經(jīng)成功轉(zhuǎn)正在秀叔的公司里干活了。問及秀叔有沒有回去。 皮卡丘一臉蒙逼。 “嬴老大嗎?你不知道嗎?他放長假了?!?/br> “什么情況?” “這事兒鬧挺大的……” 聽見“事情鬧大了”的時候蘇裕就渾身一顫,心想是她和秀叔的事情被曝光了嗎?還是贏夫人鬧到秀叔的公司里去了? 接著皮卡丘便爆出了更加驚人的消息: “贏老大的兒子死了……” “這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聽說啊,贏老大出軌被他老婆知道了,要帶著開心來公司鬧,結(jié)果走到半路開心就捂著胸口喊疼,送到醫(yī)院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快不行了,住了半個月ICU就死了……開心火化那天晚上我在咱們住的那個小區(qū)撞見過贏老大,哇大晚上的一個人坐在路邊長椅上哭,男兒有淚不輕彈啊,贏老大也是命苦了,我看著都于心不忍啊!……” “……后來呢?” “后來贏老大就離婚啦,唉!換我我也沒法兒面對我老婆啊……” “那……再后來呢?” “再后來就放長假了唄,我也好久沒見過他啦…………你跑到國外一年多沒個消息怎么頭一次打電話回來就問秀叔?我呢我呢?你就不關(guān)心我嘛?沒愛了,絕交吧。” “哎喲大哥我錯了等我什么時候回國請你吃飯哈!” “那你怎么忽然問起嬴老大了?” “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跟他老人家問安來著,我也是聽說他跟他的老婆離婚了嘛…………畢竟師徒一場,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老人家還是要的……”蘇裕根本不知道秀叔離婚了,這個謊她自己扯的都巨沒有底氣。 “你咋不直接打電話給他老人家呢?” “我換手機號了,沒存他號碼……”其實她有存,不敢打而已。 “噢,那等等我給你發(fā)他號碼哈?!?/br> “謝啦!” 掛了電話。 蘇裕抓著手機,看著窗臺,半天沒回過神來。 開心死了? 秀叔離婚了? 秀叔還沒回國嗎? 秀叔現(xiàn)在究竟在哪? 蘇裕只覺腦袋轟鳴,心如刀絞。 手機一震,皮卡丘把秀叔的號碼發(fā)過來了。 那是秀叔的公司號碼。 秀叔以前跟她聯(lián)系用的是另一個號碼。 那個號碼她還有,記在她的小電話簿上,昵稱還是“萬惡的封建帝制主義家”,現(xiàn)在正存在她的書柜右上方最高最小的一個儲物盒里蒙塵。 蘇裕就坐在窗邊出神。 第二天凌晨五點的時候,她從床上爬了起來,還是把那個儲物盒拿了下來,翻出電話簿,找到那個號碼,用手機撥了過去。 撥號音響了許久,直到結(jié)束也沒有人接聽。 至少是打的通的。 蘇裕想著,又撥了一遍。 還是沒有人接。 應(yīng)該是還在睡吧……畢竟時間那么早…… 想了想,最后再撥一次。 嘟嘟的撥號音直到最后一聲響起也沒人接,電話自動切入語音信箱的服務(wù)音。 “嗶——” 蘇裕想想實在不知要說什么,便把電話掛了。 電話剛掛,來電鈴聲就響起了,是一個本地號碼。 “Hi,This is……” “裕裕?!?/br> …………! “……秀叔……”蘇裕聽出了秀叔聲音里的疲憊,以為是時間太早他還沒睡醒:“你還好嗎?之前忽然就人間蒸發(fā)了……” “呵呵……你擔心我呀?……”秀叔聲音還很嘶啞,雖然能分辨出是他的聲音。 “……恩,有點,因為你忽然就消失于無形了?!?/br> “有這么夸張嗎?” “有點,你在睡覺嗎?” “恩……沒有” “你睡吧,你沒什么就好了,拜拜。” “裕裕,” “……” “能來一下你對面樓嗎?我好像發(fā)燒了?!?/br> “……?!” 聽完蘇裕猛地一抬頭,看向窗戶外邊馬路對面的一棟棟公寓樓。 “在你窗戶的正對面,6樓。” 此時蘇裕也同時發(fā)現(xiàn)視線內(nèi)有一個六樓的窗戶正忽閃忽閃著手電光。 “你又跟蹤我死變態(tài)!等著!”咒罵一聲后,蘇裕起床拉窗簾穿衣服出門下樓,以最快的速度去到馬路對面的六樓。 敲敲門,蘇裕附耳到門上,聽見秀叔的聲音,正一邊咳得肺都要飛出來了一邊乒鈴乓啷撞倒一堆東西的來門口開門。 門開,秀叔肩上裹著一層被單,滿頭大汗,用毛巾捂著嘴咳嗽,客廳里的垃圾桶塞滿了紙巾,蘇裕眼尖,有些紙上帶血,再看秀叔,本來挺高大的身形現(xiàn)在如同老人般佝僂,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全是胡渣,額頭上全是汗水,眼里布滿血絲,臉色也是不正常的紅潤。 蘇裕馬上就想到了死去的開心,再聯(lián)系上秀叔這般憔悴的模樣,不難受是假的。 蘇裕急忙進門,以最快的速度關(guān)好門窗,免得進風(fēng)吹壞了病人,隨后扶著秀叔往他房間去。 蘇裕心里又氣又急又心疼,腦子很亂,不免說話不經(jīng)大腦,本想關(guān)心他,開口卻成了數(shù)落的話語:“讓你這么死纏爛打地跑到這里來!就你這個狀態(tài)你漂洋過海跑過來做什么?你就不會照顧一下自己的身體嗎?。俊?/br> 扶他到床上躺好,蘇裕一眼就從秀叔的窗口看見自己的房間。 “死變態(tài),你什么時候開始燒的?”罵著,伸手摸一下秀叔的額頭,這么熱,居然沒把他燙成傻逼。 “昨天……”秀叔蒼白著臉,喉嚨說話困難。 “躺好!我去煮點開水?!辟闾撊醯攸c頭。蘇裕也是才反應(yīng)過來秀叔的聲音為什么會這么嘶啞。 煮水的時候順便翻箱倒柜地找消炎和退燒的藥,沒找到,同時也聽到房間里秀叔虛弱沙啞地說一句:“沒有藥。” “你傻呀!出來住不知道買點藥在家里備著嗎??燒起來的時候不會打電話叫醫(yī)生嗎??真想燒死自己??!”剛聽蘇裕罵完就見她端著杯子進房間來。 扶著秀叔坐起來喝水,嬴秀此刻因為很虛弱,所以難免抓不住杯子而需要改抓蘇裕的手,也因為周身乏力而不得已需要倚靠在她身上。蘇裕其實清楚這一點,但還是覺得是這死老頭不安分所以才又拉手又要抱。 蘇裕自己也不知哪來那么大脾氣和偏見,伺候秀叔喝完水之后放下水杯就甩了他一巴掌。 “你,”你是不是有?。∧隳懿荒懿灰倮p著我!你能不能看開一點!你就是神他媽偏執(zhí)固執(zhí)死活要纏著我你才落得這個鬼樣子的好嗎?!你傻逼呀!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大堆的心里話最終在嘴里醞釀成一句:“病死你算了!”然后放下懷里的秀叔,轉(zhuǎn)身逃也似地出門去。 嬴秀本來就頭昏腦脹,被蘇裕甩了一巴掌后更是兩眼一翻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