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還在房間的他，突然墜入深海。巨大的危機感迎面而來，他不知道揮刀斬殺了什么，但是他很熟悉這種濃烈的血腥味，那個被他斬成兩半的物體，現(xiàn)在就處于這個房間之中！它發(fā)出刺耳的怪叫，在黑暗中垂死掙扎，他毫不猶豫的舉刀給予它最后也是致命一擊，鮮血噴灑而出。

    “總兵！”門外的護衛(wèi)聽到響動，紛紛涌入。

    “出去！”面對突然進入的衛(wèi)兵，男子迅速用袖子擋住了清秀的臉龐。

    室內(nèi)幽暗，士兵們被這月光下血腥的場面驚得愕然，面面相覷。

    “沒事了，你們退下?！罢f話的一位獨眼獨臂的彪形大漢，他用滄桑低沉的嗓音下令，黑得發(fā)亮的魚鱗戰(zhàn)甲彰顯出他不凡的身份，軍士紛紛訓(xùn)練有素的迅速退出，僅有他一人留下來，金屬聲中，他屈身下跪。“屬下不力，竟然不知刺潛入。主公降罪?！?/br>
    男子這才放下衣袖，臉上全是噴濺到的暗紅血液，隱隱可見他劍眉星目不怒自威，然而他的瞳孔中卻是一片青色，并沒有焦距，他是一個盲人。

    “蟠螭，那不是普通人類，你調(diào)查一下。“

    蟠螭神色凝重的起身，站到那具怪物的尸身面前細細打量。

    “怎么會有這種東西襲擊您……難道您的身份被發(fā)現(xiàn)了嗎？虎賁你不是一直跟著主公的嗎？！“他忽然回頭向著房間東北角的位置怒道。

    黑暗中，響起幽怨的男聲“我一直在門外，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人進到這個房間。

    “好了，蟠螭，加強警戒?！澳凶映鲅灾浦?，蟠螭立即恭敬的垂首站于一旁，不再言語。

    一個幽靈般身影漸出，跪下對男子行禮后，將赤紅色披風(fēng)給他披上，“主公今日密會沈先生，怕是走漏了風(fēng)聲。如果有人知道沈先生是月臣家的人，恐怕朝堂上又要再起風(fēng)云?！?/br>
    聽他此言，男子自嘲的笑了笑：“月臣族人十年前已經(jīng)追隨太岳公全部死絕，皇上留我一個也僅因為我是一個沒有繼承月臣家異能的瞎子而已，能掀起什么風(fēng)云？”

    聽他說得風(fēng)輕云淡，放佛不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一般，二人陷入沉默，良久，蟠螭才拱手詢問：“沈先生在外庭等候多時，主公是否見他？”

    月臣隱微微頷首，眉目間浮現(xiàn)一絲欣喜。

    正月的明月明亮異常，庭院中草木枯榮，樹葉已落盡，樹下站著一位身作道袍的怪人正在吹著塤，他面相及其丑陋與這番美景格格不入，但他所演奏的曲調(diào)卻是精妙絕倫。

    月臣隱赤足披發(fā)，甚至沒有替換已經(jīng)濕透的血衣快步迎出，雖目不視物，卻似正常人般行走如常，蟠螭恭敬的陪侍一旁。

    沈惟敬見他，立馬拱手迎上并下跪行禮。“主公。”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月臣隱的異常，紅袍上全是水漬與血跡，連忙急切的詢問：“主公這是？”

    臣隱扶起他：“妖物作怪，已被斬殺，先生勿憂?！?/br>
    沈惟敬丑陋的黑臉上露出驚訝：“妖物？莫不是主公的身份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這不是只有皇上知道嗎？”

    臣隱笑了笑答道：“那就不會僅僅是這個程度而已，先生此去平壤可否順利？”

    臣隱的這句話仿佛撓到沈惟敬的癢處，布滿木刻般皺紋的老臉上突然一咧開，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笑容。

    “按照主公的吩咐，就我獨自騎馬進了日軍大營，我說我就是唐朝的郭令公，當年回紇數(shù)萬大軍進犯，他單槍匹馬入敵陣都不怕，我怎么會怕他們這些人。倭寇佩服我到五體投地，對我畢恭畢敬?！?/br>
    聽他這番得意洋洋的吹噓，虎賁的聲音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咳嗽了一聲：“沈先生，外人不知道的就罷了，主公面前您老怎么還忽悠呢？”

    蟠螭早已習(xí)慣這個場景，面無表情。

    看來虎賁不是第一次吐槽沈懷敬，被人當面戳穿，沈懷敬早已練得一副銅墻鐵皮般堅實的臉皮完全不以為意。

    嘿嘿一笑?！爸鞴唤o在下的任務(wù)已經(jīng)順利完成，寧夏叛亂，朝中無人，按照主公的計策，至少在李提督儲集有足夠的兵力和錢糧以前，倭寇都沉浸在我大明為他們加官封賞的美夢中，只是……這個謊遲早會被揭穿，到時候怎么圓咧？哈哈哈哈哈”

    虎賁笑了起來，語氣夸張的學(xué)他說話：“到時候怎么圓咧？沈先生，這個就是個大騙局，騙了倭寇騙朝廷，您將來一定名留史冊，流芳萬年，主公就說這事只有您能辦成。您看，一說一個準，這個忽悠的本事，在我泱泱大明都是罕見的。

    ”

    一聽他這樣說，沈惟敬不樂意了。“嘖，你這小子，老夫要是騙子，出這點子的主公不就是騙子頭了嗎？瞎說什么？“

    臣隱看他們打趣，只是笑而不語。

    沈惟敬忽然安靜下來，從懷中摸出一個做工精細，卻無任何圖案的黑色檀木盒子，恭敬的遞給蟠螭。

    “這是在下新練的丹藥，取名明眸，希望能治好主公的眼疾。請仔細收好，其中好幾味藥是我從海盜那里要來的珍品，王宮都沒有的?！?/br>
    虎賁補充到：“一定是騙來的。嘻嘻”

    沈惟敬做出不與小人計較的架勢，面向臣隱道“主公，聽聞您即將應(yīng)調(diào)令至李提督營中征戰(zhàn)倭寇，請切莫再親上戰(zhàn)場，我們十二家將世代守護月臣家，定會用生命護衛(wèi)主公周全，現(xiàn)在北方遍傳您戰(zhàn)鬼殺神的威名……您一定要保重?！?/br>
    月臣隱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揮手。沈惟敬知道，話已說完，自覺的叩拜離開，此時天空中月光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細細小雪降下，他回頭看向立于雪花之中披發(fā)赤足卻俊秀威嚴送他離開的男子，心中不禁一暖，再次跪拜，起身輕嘆，他知道，有更重要的使命需要他來完成，忽然又變回吊兒郎當?shù)臉幼?，哼著小曲消失在夜色蒼茫之中。

    聽見沈惟敬的腳步逐漸遠去，寒冬之下，他的發(fā)絲竟已結(jié)冰，臉色一片煞白。蟠螭皺緊濃眉，擔憂的道：

    “主公，下雪了，請回吧?！?/br>
    月臣隱轉(zhuǎn)身，卻放佛聽到了什么，忽然問道：“蟠螭，有人在我旁邊嗎？”

    蟠螭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疑惑，還是回答道：“是蟠螭和虎賁?！?/br>
    “不，除了你們。還有別人，我能感覺到呼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