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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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這邊清靜下來,還有些不習(xí)慣。 小乙跟著娘親學(xué)繡花,幾次都放下手里的布頭,往窗外看。 連一旁陪小庚玩耍的小丁都覺察出不對來,問玉蘭道“娘,今天祖母沒爬墻?” 小乙嘻嘻笑道“肯定是嗓子疼!” 小丁也捂嘴笑,忙不迭的點(diǎn)頭。 玉蘭用手指戳了小乙的額頭,笑罵道“就你猴精,什么都知道!” “娘,我不想學(xué)針線活了,指頭都扎腫了!”小乙撒起嬌來。 玉蘭把女兒的手拉過來,對著指頭上兩個紅點(diǎn)吹了吹,溫柔道“哪有不會做針線活的姑娘?聽娘的話,好好學(xué),將來嫁人了縫縫補(bǔ)補(bǔ)的都用的上!” 小乙癟癟嘴,只好繼續(xù)學(xué)起來。 連一直看戲的劉芳芳也湊近看玉蘭如何教小乙做針線。 到了午時,玉蘭去灶房里忙中飯,小乙小丁放下手里的針線,帶著小庚在炕上玩鬧,聽見有人敲院門。 猜是陸婆子,小姐妹相互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嘻嘻笑著裝著沒聽見。 誰知敲門聲一直沒停,附帶響起陸蓮的聲音。 小乙對陸蓮蠻親熱,趕忙下炕穿鞋去開門。 見陸蓮紅著眼站在門外,“小姑,你怎么哭了?”小乙問道。 “小乙,你爹在嗎?”陸蓮抽泣著。 “在,小姑你進(jìn)來再說!”小乙把陸蓮拉進(jìn)來院來,朝外探頭看了一圈,又神神叨叨把院門關(guān)上。 劉芳芳捂嘴笑,這個鬼精靈定是在防陸婆子。當(dāng)然,也不能怪小乙,遇到這樣的祖母,的確很頭疼。別人家都是敞著院門,一副悠然自得樣,她家為了防陸婆子,天天把院門拴上,平日有個人來客往,搞得跟地下工作接頭一樣,不聽聲不放進(jìn)。 陸忠這時正在后院清理圈舍,陸蓮紅著眼睛尋了過去,小乙也屁顛顛的跟在后面。 陸蓮一見陸忠就哭喊道“大哥!你可要幫幫我!” 陸忠見陸蓮哭的傷心,忙從圈舍里翻出來,問道“蓮妹,怎么哭成這樣?” 陸蓮抽抽搭搭的又不說,急的陸忠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放下手里的鐵鍬,看了看一身,說道“哥去洗手換件衣服,你想說再說,哥不逼你了?!?/br> 陸蓮跟在陸忠后面,往灶房走去。 陸忠站在灶房外,朝里面喊道“玉蘭,打些水出來?!?/br> 玉蘭答應(yīng)著,端水出來,見陸蓮眼睛紅腫,忙問道“蓮妹,誰欺負(fù)你了,眼睛都腫成了桃?!?/br> “大嫂!”陸蓮抱著玉蘭哭的傷心。 “哎,急死了,你倒是說話呀,你不說,哥嫂怎么幫你?”玉蘭掏出手絹給陸蓮擦眼淚。 小乙也勸慰道“小姑,你別哭了!” 陸蓮抽泣道“福哥家上門提親,我娘竟然要五十兩聘禮,把福哥他爹氣走了!” “五十兩?”陸忠氣的不行,“娘真說得出口,爹知道這事不?” 一旁的玉蘭也震住了,張著嘴一言不發(fā)。 看客劉芳芳也吃驚艾瑪,老乞婆吃錯藥了吧,賣起閨女來了!五十兩啊,據(jù)她觀察,陸忠家的田地還算肥沃,收獲的糧食除開一家的口糧,盈余也不多,還要省吃儉用預(yù)防災(zāi)年。家用零花都要從雞和豬身上找,閑時還要去一夫城找活干,累死累活一天也才賺幾十文,這五十兩銀子,真是太多了。 玉蘭緩過勁來,道“是不是村東頭的邱富?他家跟咱家家境差不多,咱下溪村十兩聘禮都到頭了,娘怎么會要五十兩呢?” “恩,就是村東頭的邱富?!标懮忺c(diǎn)頭“我躲在門縫偷看,見富哥他爹臉都?xì)饩G了,我就趕緊來找你們了。” 劉芳芳記起來了,在陸家這些日子,她倒是見過一個少年郎在陸家院外徘徊,當(dāng)陸蓮在門邊偷偷露下面,兩人便紅著臉各自散去,這種小兒女情懷,劉芳芳還是懂得,那個少年郎定是陸蓮口里的邱富。 有熱鬧看,劉芳芳怎肯錯過,她趕忙往西邊院子去,正趕上邱老頭起身道“我邱家高攀不起,哼!”摔門而去。 邱老頭被氣走,同行的張媒婆再沒了顧忌。 上次她跟陸婆子大吵過后,兩人見面即仇人,仇人見面總要過上幾招才能解恨的。 張媒婆慢悠悠的起身,踱步到院門口,才嘲諷道“上溪村的王老三賣姑娘,那是人家窮兒子多,咱們下溪村可還沒出現(xiàn)過賣姑娘的事。” “我當(dāng)了幾十年媒婆,今兒個算長見識了,不缺吃不喝的陸家,也干起了賣姑娘的行當(dāng)!”張媒婆說完,丟給陸婆子一個深深的鄙夷眼神,假意用手絹把身上的灰塵抖一抖,一副嫌惡的模樣。 陸婆子這幾日正為陸勇的親事煩心,邱家上門來提親,正如那瞌睡遇到枕頭。 一想到兒子親事有希望了,陸婆子如同吃了豹子膽,也不去地里喊陸壽增回來,便自作主張要五十兩聘禮。 為了兒子的親事從女兒的聘禮上打主意,陸婆子心里也窩著火,剛好陸壽增不在家,也少了顧忌,攆出來指著張媒婆罵道“瞧你那德行,一臉褶子還擦胭抹粉的,sao給誰看?整天走東家竄西家,要不要你的老臉!” 張媒婆守寡多年,為了養(yǎng)家糊口做起說媒的營生,比起那些靠勾搭男人賺點(diǎn)好處的寡婦,張媒婆也算自強(qiáng)自立的典范了。 如今被陸婆子說成那不守婦道之人,頓時火力全開,直沖上來跟陸婆子廝打成一團(tuán),這種毀人清譽(yù)的事,可不是三兩句嘴仗能消氣的,只有讓她痛讓她流血才能解恨。 東院那邊聽見動靜,趕忙跑過來。 陸忠陸蓮和小乙出來的最快,玉蘭先去東屋看過小丁和小庚,叮囑一番才出東院。 陸婆子和張媒婆已經(jīng)被分開了,兩人發(fā)髻松散,渾身泥灰。陸婆子嘴角破了個口子,張媒婆眼角兩道抓痕,兩人雖被勸阻,仍不停的對罵。 陸忠和陸蓮把陸婆子往院內(nèi)扯,陸婆子腳還不停的往張媒婆的方向踢騰。 張媒婆生著一張利嘴,見圍觀的人多了,吧啦吧啦把陸婆子賣姑娘的事一番宣傳,見鄉(xiāng)鄰露出鄙夷的神色,才算解恨,隨后把身上的泥灰拍掉,又撫了撫腦后的發(fā)髻,大搖大擺的走開了。 陸婆子被兒女扯進(jìn)正屋坐下,玉蘭打來清水?dāng)Q干布巾讓陸婆子擦臉。 陸婆子擦到嘴角,嘶的一聲,疼的直吸氣,把手中的布巾砸向玉蘭,罵道“誰要你假惺惺裝好人,這全都怪你,怪你這個喪門星,自從你嫁到陸家,就沒一天安生日子?,F(xiàn)在好了,你滿意了,勇兒說不上親,蓮兒也被你害成這樣,你這個黑心腸的,你滿意了?” 玉蘭如今也不像以前那樣逆來順受了,她側(cè)身避過砸來的布巾,淡淡道“娘,你既然沒事,我就回去了?!闭f完,拉著小乙往外走。 陸婆子見玉蘭不搭理她,又把滿腔怒火發(fā)到陸忠身上,“我造的什么孽喲,養(yǎng)了你這么個不孝子,心肝肺都被拐到老王家去了,眼里哪有我這個娘啊,恨不得我早死早清靜,老天爺,我不活啦,讓我死了算了!” 陸婆子抱住陸忠的手臂,嚎開了,指甲還使勁掐著。 陸忠忍著疼,道“娘,哪有要人家五十兩聘禮的,你這樣做,讓蓮妹往后怎么找婆家?” “你了不得了,有了媳婦就不管你弟弟meimei,你這沒良心的,早知道你這樣不孝,當(dāng)初我把你生下來就該丟茅坑里淹死!” 劉芳芳嘴角抽搐,也不知陸婆子這樣的潑婦,脾性是如此形成的,想來是年輕時受婆母磋磨,還能克制一二,到了更年期,不懂修身養(yǎng)性,反而變本加厲由著性子發(fā)展,完全控制不住了。 劉芳芳見陸婆子手背青筋直冒,原來是掐陸忠掐的太用勁了。 那陸忠也能忍,由著陸婆子掐捏。 跟著玉蘭走掉的小乙又溜過來,小乙年紀(jì)不大,卻有急智,見她爹被掐,趕忙嚷道“祖父回來了!” 搬出陸壽增就是管用,陸婆子立即松開陸忠,往屋外看去。 小乙趕緊把陸忠拉到一旁,道“爹,小庚摔下炕哭的不行,娘讓你趕緊過去一趟?!?/br> 陸忠一聽兒子摔了,急急的趕去東院。 陸婆子沒瞧見陸壽增,見陸忠又急匆匆的走了,哭道“老的小的都來糊弄我這個老婆子?!?/br> 小乙回頭對一旁的陸蓮使眼色,陸蓮會意,順著墻角也溜了。 等陸婆子反應(yīng)過來,就剩下她一個人,于是跑到正屋的門檻上坐著哭嚎,嚎著嚎著就打起瞌睡來。 此時,陸壽增和陸勇忙完地里的活,剛進(jìn)村口,陸勇把鋤頭丟給陸壽增,拍拍屁股找伙伴玩樂去。 “看著點(diǎn)時辰,回來晚了可不留飯!”陸壽增嚷道,見陸勇?lián)]手表示知道,陸壽增嘆了口氣,扛起兩把鋤頭,獨(dú)自往家走。 一路上有鄉(xiāng)鄰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竊竊私語,陸壽增心里不爽,但還顧著面子,沒有發(fā)作。 暗道今天怎么回事,往日里也不見鄉(xiāng)鄰這樣明目張膽啊,難到是家里那瘋婆子又惹事了? 陸壽增暗道不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劉芳芳百無聊賴的守在院門口,反正也沒人能看見她,索性躺在院外的石板上,等陸壽增回來。 幾個鄰居聚集在陸家院外說得正歡,遠(yuǎn)遠(yuǎn)瞧見陸壽增扛著鋤頭回來,都閉了嘴,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陸壽增黑著臉進(jìn)屋,見陸婆子坐在正屋門檻上,頭靠門框睡著了。 陸壽增使勁把兩把鋤頭摔在院角,砰地一聲把院里溜達(dá)的幾只雞嚇的咯咯亂飛。 陸婆子被嚇醒,迷糊間差點(diǎn)仰倒在地,“老頭子,怎么只你一人回來?勇兒呢?” “別管勇兒了,你給我說清楚?外面的人是怎么回事?”陸壽增指著墻外狠聲道。 陸婆子朝著院外剜了一眼,罵道“這些長舌婦,就跟那糞堆上的蠅子一樣,趕都趕不走!” “咱家是糞堆嗎?你會不會說話?”陸壽增怒了,“別扯那些不相干的,今天到底是怎回事?” “村東頭邱家?guī)е鴱埫狡派祥T給邱福提親,想娶咱家蓮兒,沒說合攏,邱老頭甩手走了,張媒婆故意跟我作對,這不,就吵了一架!”陸婆子道。 “邱家?求娶咱家蓮兒?這么好的親事,怎會說不合攏?你一個婦道人家,這么大的事不來地里尋我,你就自己做主了?你怎么這么能耐啊你!”陸壽增氣的臉紅脖子粗,邱家他是知道的,家境比陸家還要好些,而且就邱福一個獨(dú)子,邱福那小子勤快老實(shí)性子好,蓮兒嫁過去就是享福去的。 “說,人家都帶著媒婆上門了,怎么會說不合攏?” “聘禮說不合攏!” “邱家說多少?” “十兩!” “咱們這樣的人家不都是十兩的聘禮嗎?那怎還說不合攏呢?”陸壽增眼睛氣的發(fā)紅,猛然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心一陣絞痛,緩過勁才問道“你難道要了五十兩?” 陸婆子見陸壽增血紅著眼睛快吃了她一般,退后兩步,大聲嚷道“我還不是為了勇兒,那邱家有什么好的,拿不出五十兩就想娶走我的蓮兒,邱家想的美!我還想把蓮兒嫁到更殷實(shí)的人家去,五十兩的聘禮還能給勇兒說門親,我有哪里不對?” 陸婆子話音剛落,陸壽增一巴掌就扇了過來,陸婆子的臉頰頓時腫了起來。 “我說過多少次,勇兒和蓮兒的親事不用你cao心,你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嗎?你在家發(fā)瘋我能忍你,但你讓我陸壽增處處丟人,害的我陸壽增成了下溪村的笑談,害的我陸壽增的兒女找不到好親事,要你這婦人有何用,你趕緊收拾東西滾回娘家去吧!”陸壽增血?dú)馍夏X,有些站不住,搖搖晃晃向后倒去。 陸婆子哭嚎著一把抱住陸壽增,隨后進(jìn)院門的陸忠陸蓮看見了,狂喊著跑近,扶進(jìn)屋內(nèi)炕上。 “爹,你怎了?蓮妹,你趕緊倒些水來。”陸忠一邊掐人中,一邊吩咐,見小乙也跟來了,趕忙道“小乙,去請吳大夫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