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陸忠和玉蘭聽到陸婆子摔傷的消息,急沖沖的趕回來,聽小乙說了事情原委,都不再理會,繼續(xù)割麥去了。 第二天,陸婆子扶著腰滿村散布張家媳婦打她的事,走累了就專挑人多的地方坐,加上劉婆子也跟張家媳婦吵過一架,兩人迅速結(jié)成聯(lián)盟,成了造謠的中堅力量,最后,以訛傳訛,竟然說是張家媳婦看上申家的錢財,想把女兒嫁到申家,還要弄斷申家孫子腿。 張高明從相好的小寡婦那里聽到傳言,氣的回家收拾了媳婦一頓。 張家媳婦有口難言,也真正見識到陸婆子的難纏,加上農(nóng)忙在即,也跟陸婆子耗不起這個時間,最后自認倒霉,買了些點心送來,算是賠罪。 陸婆子收了禮,照舊把張家媳婦罵了一頓,最后又裝好人,說自己寬宏大量,對張家媳婦既往不咎。 陸小乙被陸婆子喊過去吃點心,看著她得意的模樣,陸小乙恨不得在她臉上寫上‘無賴’二字。 無賴婆子的腰傷很快就治愈了,因為她也要下地割麥搶收。 陸小乙想下地割麥,玉蘭不同意,陸小乙一番軟磨硬泡,玉蘭才答應讓她上午下地,下午在家呆著。 第一天割麥,陸小乙真正體驗到農(nóng)人的艱辛。 雞叫第一遍就得起床,趁著早晨涼快,趕緊下地去割麥。 麥草干脆,麥芒尖尖,扎揉到衣服里,蜇的渾身難受。粗布衣裙把全身捂得嚴嚴實實,稍微一勞作,汗水就打濕了底衣,黏答答裹在身上,頭上即使有草帽的遮擋,脖頸仍被烤的火辣辣。 都說收獲是最讓人開心的,可這收獲的過程,真不是她想象中那么輕松美好。埋頭,一刀一刀的收割,起立,一把一把的堆放整齊,躬身,一捆一捆的扎好,周而復始,枯燥乏味。還沒割完一壟麥子,陸小乙就感覺自己要暈倒了,渾身熱的難受,腰酸的要死,手被鐮刀割了好幾個口子,她望著廣袤的麥田,深切的體會到靠著土地賺生活的農(nóng)人,是多么的艱辛,難怪農(nóng)人的錢看的那么珍貴,那真正是農(nóng)人的血汗錢。 玉蘭看太陽升到頭頂,趕緊就讓小乙回家去。 陸小乙不聽,非要堅持,被陸忠拎起來,放到驢臀上,連帶麥稈一同馱回家去了。 陸小乙又調(diào)了些糖鹽水讓陸忠提到地里去喝。 后面的幾天,陸小乙堅持早起去割麥,等她割完一壟,日頭已經(jīng)升高了,然后坐著毛驢回家,去菜地摘菜做午飯,下午在家午睡一會兒,就帶著弟弟meimei一起燒水送水,喂雞撿蛋、割豬草,給孵蛋的母雞喂水喂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等到麥子收完,碾完裝倉,一家人都黑瘦了一大圈。尤其是陸忠,干活也不戴草帽,整張臉曬的黑亮黑亮的,玉蘭稍微好點,但和閑適也不能比。 玉蘭心疼孩子,第二天就讓陸忠去城里買了豬rou豬骨頭,又是炒又是燉的弄了幾個菜,叫上陸壽增陸婆子陸勇一起吃。 農(nóng)忙結(jié)束,緊接著就是準備陸勇的親事。 陸壽增瞪了陸勇一眼,語氣不善“下月二十六,你自己看著辦吧!家里什么都沒準備,連你成親的錢都是從小乙那借的,你說你這個當小叔的臉紅不臉紅?” 陸勇最近也曬黑不少,紅臉也看不出來,瞅了小乙一眼,訕訕道“爹,你別當著小輩的面說好不好?” 陸壽增氣的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放,“你還要臉?你自己說說,這幾年你要是跟你哥一樣,安安心心的去城里賺點銀錢,至于這樣嗎?” “小乙一個姑娘家,瘸了腿后半生還不知會咋樣呢?她一點傍身的錢都被你借去用了,你要有點良心,就給個明話,這錢怎么還?”陸壽增盯著陸勇不放,非要他表態(tài)。 陸勇?lián)项^,支支吾吾半天,仿佛下決心似得,捏緊拳頭,大聲道“爹,我明天開始跟大哥去城里找活干!賺的錢全交給你攢著,行了不?” 陸壽增臉色稍微好些,“哼!這話暫且放在這兒,看你能堅持幾天?你要再中途溜號,跟著高陽那二流子去瞎混,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一提到張高陽,陸婆子來氣了,“我的兒,你看看你都結(jié)交的是些什么人?那張家婆子死得早,兩個兒子都養(yǎng)廢了,老大娶個媳婦更是個潑婦,當著我的面就敢打小乙,你說說,都是些什么人?高陽更是個完蛋玩意兒,整天游手好閑到處混耍,連個媳婦都說不上,這樣的人,你還跟他攪和到一起干啥?” 陸壽增看了陸婆子一眼,算是認同。 陸婆子來了勁兒,越發(fā)貶低起張家來,“要我說,咱勇兒從小就是個好孩子,全怪那張家二小子,三天兩頭帶著勇兒出去瞎混,好好的一個孩子都被他帶野了?!?/br> 陸壽增趕緊叫停,“你也別說這話,我的兒子我清楚,也不是啥勤快人?!?/br> 陸婆子恨了陸壽增一眼,閉嘴不說話,夾起一塊大肥rou放到小庚碗里,又夾幾塊炒雞蛋最后疊上一個大rou骨頭。 小庚噘著嘴,不滿道“祖母,骨頭是給大姐吃的?!?/br> “你吃,她喝湯就行了?!?/br> 陸小乙嘴角一癟,心想,真是個偏心老太婆。 玉蘭也不說話,給小乙小丁各夾一塊rou。 等到吃完飯,陸壽增等人離開,玉蘭又端出一大碗骨頭湯出來,留了兩大塊rou骨頭,讓小乙和小丁分著吃。 小庚也不羨慕,笑嘻嘻的看jiejie們啃骨頭,時不時的舔舔嘴唇,陸小乙喂他吃,小家伙趕忙搖頭道“我剛才吃了哦?!?/br> 玉蘭對陸忠道“我瞧著爹娘過完農(nóng)忙也瘦了不少,想著一桌菜由著他們吃夠,我們兩還年輕,少吃兩口也沒事?!?/br> 陸忠溫和道“辛苦你了?!?/br> 玉蘭抿嘴笑道“兩斤rou兩斤骨頭做出來也沒多少,娘的脾氣你也知道,什么都挑給小庚,我看小乙小丁都懂事,僅著青菜吃,我要不提前留上兩塊rou骨頭,兩孩子就沒得吃了?!?/br> “明兒開始我就去城里找活干了,以后盡量多買些rou?!标懼艺f道。 陸小乙一聽他爹要去城里找活干,頓時來了興致,也不啃骨頭了,把手里的骨頭交給小庚吸溜著玩,骨頭湯也不喝了,讓小丁喝去,湊到陸忠身邊,好奇道“爹,你在城里都做什么活?” 陸忠笑道“有什么就做什么唄,趕上店鋪來貨,趕上商隊裝箱,都能搭把手?!?/br> 陸小乙一聽就明白了,都是些累人的裝卸活,老板不需要長期工,有活了再臨時喊人。 “天越來越熱了,爹,你幫著搬貨好辛苦?。 边@都是靠體力吃飯的活,辛苦自不用說。 “辛苦點也沒事,賺的錢也比種莊稼強!”陸忠笑道。 “爹,一天能掙多少錢?” “貨多的時候一天三十文,貨少十文二十文也有過?!?/br> 陸小乙心里默算著,一天平均二十文,要是天天都有活干,一月下來也有六百文的收入。 “爹,豈不是一月能掙五六百文錢?!标懶∫覇柕?。 “嘿,你這小腦瓜挺會算。”陸忠拍了拍小乙的頭,笑道“閑適城里找零活的人多了去,一樣的活,你十文錢不愿意干的,別人愿意干,這樣一來打白板的時候就多了,一月能賺個三百文就很好很好了?!?/br> 陸小乙點頭表示領會,競爭激烈,價格混亂。 “有時候一天一文錢沒賺上,還要搭上來回車費?!标懼依^續(xù)說道。 玉蘭在一旁補充“你爹有時候為了省錢,早早的就起床走去城里,晚上再走回來。” “車費多少錢?”陸小乙問道。 “一文錢一個位置。”陸忠見女兒這么感興趣,也興致盎然的說道起來,“隔壁村有個老牛車,走得慢死人了,等到坐他的車進城,好活兒都被別人攬走了,我還不如早起走路進城?!?/br> 玉蘭心疼道“你又不是去城里閑坐,你是去下力氣的,天天走路也不是辦法,累了就掏上一文錢,坐在車上也能歇歇腳?!?/br> “爹,你別去城里找活了,弄個驢車載客咋樣?”陸小乙提議道,“一個位子一文錢,咱家有驢,只需配個板車,一趟就十來文,一天最少來回一趟,就是二十多文?!?/br> 陸忠搖頭不贊成,“咱家驢都是下地干活用的,你娘天天好吃好喝的喂著,生怕有個閃失,你這丫頭卻要用來拉車,折騰幾年就把驢累廢了?!?/br> 陸忠這樣的反應,陸小乙早有心理準備,她也知道農(nóng)人把牲口看的重,特別是牙口好正值壯年的牲口,更是精心伺候著,甚至比伺候家人還上心。陸小乙腦海里默默算了算賬,才開口道“爹,你想不想著買牛買馬?” “想啊,咋不想?咱家驢也十來年了,還是你祖父分家分給咱們的,我到現(xiàn)在都沒往家里添置過一個牲口?!标懼艺f到這兒有些喪氣。 玉蘭笑道“養(yǎng)幾個孩子就夠你累的,你就寬寬心吧,別聽小乙在那兒胡扯八扯的,買牛買馬哪有那么多銀子?!?/br> 陸小乙癟癟嘴,她當初還真猜對了,如今這個家就是安于現(xiàn)狀的過日子,幾只雞一頭豬一頭驢,十來畝好田地,男人閑暇時間能賺點小錢,日子就滿足了,可是她還想讓家里過的更好些,能有更多的牲口,更多的田地,更多的積蓄,在這生產(chǎn)力落后的古代,靠天吃飯終是朝不保夕,田地牲口糧食銀錢才是最實在的保障。 趁著一家人都在談論賺錢的問題,陸小乙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爹,娘,你們別嫌我小不懂事,聽我把話說完嘛。咱家的驢馱糧食碾麥子推磨子,家里家外的重活它都干著,這樣辛苦勞作它能活多少年,等到驢老死了,咱家才想著買新牲口嗎?” “我爹要是有了驢車,載人拉貨都行,咱們村有牲口的人家也不多,別人舍不得牲口,咱家舍得,趁早掙點銀錢,等到村里有人跟風了,咱們手里已經(jīng)攢了些錢,咱們再把驢賣了添錢買頭?;蛘唏R,家里不就換了好牲口了嗎?” 陸忠聽得眼睛發(fā)亮,小乙的話說到他心坎上了。 陸小乙接著說道“娘,你想想爹去城里裝卸貨多辛苦啊,那些貨物那么沉,再過幾年我爹的背都壓彎了,還不如讓我爹去趕車載客呢,比做苦力輕松多了!” 玉蘭看了陸忠一眼,瞧著比前幾年黑瘦太多,不免一陣心酸,再想想小乙的話,開口道“咱算算賬,紅口白牙怎么說也沒有真東西服人吧?!?/br> 陸小乙一聽高興起來,嚷嚷道“我來算,我來算?!?/br> 玉蘭嗔道“嘿!啥活兒都敢接,誰教你的?” 陸小乙愣了愣,隨口胡謅道“小舅教的啊,不信下次你問他?!?/br> 玉蘭笑道“他就那點道行,還能教你?” “小舅道行高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