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微妙，穆薩適時挑開話題：“你們的郊游，什么時候結(jié)束？”

    “明天傍晚?！?/br>
    “我開車過來接你吧？學(xué)校大巴挺悶的?！?/br>
    我條件反射地拒絕：“不用了，愛德華會送我和連翩回去?！?/br>
    他頓了頓，沒再堅持：“好，那等你回來再聯(lián)系?！?/br>
    和穆薩通了話，心中安定不少，懸浮的情緒漸漸沉淀，變得舒暢起來。

    之后的郊游行程，安排了騎馬和攀巖這兩項運動，我因為腰傷沒有參加，只在周圍隨意逛了逛。阿萊茵的景色雖然秀麗，可比起國內(nèi)的青山綠水，還是相去甚遠，很快便沒了多余的興致，心緒懨懨。

    郊游結(jié)束后，愛德華送我和連翩回到酒店。萬分疲憊地剛邁入房間，就接到了穆薩的電話，如此恰到好處。

    “重新下樓吧?！蹦滤_在電話里說。

    “嗯？”我不明所以，他怎么知道我在樓上？

    穆薩解釋道：“我在樓下，剛才瞧見你朋友和你在一起，沒有叫你，估摸著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房間了?！?/br>
    我把手中的行李朝角落里一扔，急急奔下樓去，看到他的車靜靜停在酒店外，被路燈拉長了影子。

    一瞬間，所有的疲憊煙消云散，唯有喜悅充盈滿心。

    我眨眨眼，問他：“你一直在這里等我？”

    “你不讓我接，我就只有在這兒等著了?！彼嘀?，竟是有幾分孩子氣，說道，“上車吧?！?/br>
    我坐上車，問他：“你這是準(zhǔn)備帶我去哪里？”

    “帶你去我家。”他淡淡地說。

    我立刻露出警覺而憂心的目光：“帶我去參觀你和你老婆的愛巢嗎？”

    穆薩連忙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的私產(chǎn)，我家人不知道。”

    我這才想起，很早以前阿尤布告訴我，穆薩除了混碩士文憑以外，還是個石油商人，便好奇地問道：“一邊讀書一邊工作，是不是很忙？”

    “不會太忙，別擔(dān)心，會有時間和你在一起的?！蹦滤_笑道。

    我腆紅著臉：“我不是想了解這個，是正經(jīng)問你話的?！?/br>
    “正經(jīng)回話，也不忙。”他有些洋洋得意，帶著本地人自然而然的優(yōu)越感，解釋道：“法律規(guī)定的，外國人在阿聯(lián)酋開公司，都必須在本地找一個擔(dān)保人，這個擔(dān)保人可以從公司的利潤中抽取一部分。至于業(yè)務(wù)，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去做，我不需要料理公司的太多事，只是偶爾插手?！?/br>
    “原來是剝削外來勞動人民啊。”我咂咂嘴，同他開玩笑，“在中國，你這種人，我們叫做‘dizhu（地主）’?！?/br>
    “dizhu?！彼易终粓A地念著，相當(dāng)認(rèn)真。

    我被穆薩的模樣逗樂，哈哈大笑：“你跟嘉軼學(xué)漢語的時候，也是這么認(rèn)真嗎？”

    “漢語好難，但和你有關(guān)的，我都愿意認(rèn)真?！蹦滤_溫柔地說，“不過，今后不用嘉軼教我中文了，換你來教我，好不好？”

    “那我有沒有酬勞？”

    “我算不算你的酬勞？”

    我笑了：“你是附贈的。”

    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握住我的手，帶著絲絲入扣的熨帖，“cece，能和你這樣開心地說話，我覺得很快樂?！?/br>
    我眼中蕩漾著盎然的笑意，是啊，只要陪在他身邊，說說話也是幸福的。

    汽車行駛在夜色中，漸漸地，竟是開到了棕櫚島上。

    棕櫚島是一個棕櫚樹干形狀的人工島，填海而造，工程浩大，據(jù)說從太空中都能看到。

    “你的私宅在這兒？”我向外張望著。

    穆薩點點頭，駛?cè)肫渲幸黄白貦叭~”，將車停入了車庫。

    眼前是一幢二層樓的別墅，房外就是沙灘海水，海浪輕輕地拍打著，咸濕的風(fēng)吹來，令人心曠神怡。

    走進房間，內(nèi)里的裝修仍是伊斯蘭的風(fēng)格，奢華中不乏韻味，充滿純潔神秘的氣息。

    “你喜歡這兒嗎？”穆薩牽起我的手，問我。

    “不錯?！蔽尹c點頭，雖然這里的伊斯蘭教風(fēng)格令我有些梗塞。

    他淡淡開口，語無驚奇：“我可以送給你?！?/br>
    我詫異地轉(zhuǎn)過頭，看著他。

    “怎么了？”他不動聲色。

    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我皺緊眉頭，堅決拒絕道：“不，我不想要?！?/br>
    “為什么？”

    我使勁搖著頭，堅定地說：“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這房子太貴重，我收不起，也不愿意被收買。其中的含義，不僅僅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你心里肯定也明白。這樣衍生下去，甚至?xí)茐奈覀兊膮f(xié)議。我們原本就只剩下現(xiàn)在這么一丁點的時光了，誰都不要再去破壞，好不好？”

    他凝視我良久，終于黯然地點點頭：“好，我明白了。我尊重你的意愿，但我的本意，只是希望能讓你快樂。”

    他看向我，將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cece，即使有了協(xié)議，我也看得出來，你在患得患失，你并不快樂。不要再這樣了，好嗎？”

    他將我擁住懷中，我的耳朵貼上他的胸膛，聽到心臟砰砰的跳動聲：“即使我們只有現(xiàn)在，我也會努力讓現(xiàn)在的時光延伸到未來的每一幀光陰。讓每一個未來，都變成可以擁有的現(xiàn)在。我會努力，真的?！?/br>
    我閉上眼，在他的話語中深深迷失。把每一個現(xiàn)在都變成未來，真的可以嗎？迷惘之中，選擇相信，會比較幸福吧。

    第103章 我在

    深夜的海風(fēng)溫暖而咸濕，只存留半抔幽深迷離的亮色，在建筑、海水及無人的沙灘上靜靜投射。

    我閉上眼，一邊聽著浪潮的拍打聲，一邊聽著穆薩鼓鼓的心跳聲。溫?zé)岬纳碥|緊緊相貼，在這靜謐的夜中，皮膚似被撩撥出了燥熱之感。

    衣裳相蹭，發(fā)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聽起來很是曖昧。漸漸地，他環(huán)在我腰間的手傳來更大的力，呼吸也變得鈍重起來。

    “穆薩？”我輕聲喚他的名，聲音竟有幾分沙啞。

    他沉沉地喘息著，隱忍得額上青筋突起，突然，他急急地放開了我，背過身深呼吸幾次，眼睛飄向窗外沉靜的夜色，漸漸歸于平穩(wěn)。

    方才緊緊相貼之時，我已感到了他身體某處的異樣，試探著問他：“忍得很難受嗎？要不然，我先回去……”

    “別走，再陪我一小會兒。”他打斷我的話，再次深吸一口氣，“我沒事了，只是剛才有點沖動?！?/br>
    我有些不忍：“怨我嗎？我定下這樣的協(xié)議。”

    “問什么傻話。”穆薩看向我，“當(dāng)然不怨?！?/br>
    “可你很難受?！?/br>
    穆薩堅定地?fù)u了搖頭，注視著我：“為你，這些都是值得的。”他輕嘆一聲，繼續(xù)說，“cece，如果你不提出，我或許真的會控制不住自己。到那時，不僅是道德感的問題，更重要的是，真主會懲罰你我的?！?/br>
    我問：“你還在害怕下地獄？和上次一樣？”

    上次，自然指的是他大婚前夜，在酒店里擦槍走火的行為。

    穆薩搖了搖頭：“現(xiàn)在我的心境和情誼，和上次已經(jīng)全然不同了。”

    他閉上眼，長長的睫毛不住顫動：“我本以為，只要自己結(jié)婚了，就可以慢慢將對你的感情掩蓋在心里。既然注定要掩蓋，又何必要在婚前跳進魔鬼的蠱惑？所以那時，我克制住了，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的一份私心?！?/br>
    “放寒假那段時間，我沒有再聯(lián)系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漸漸淡去。可心里，還是隱隱期待你會聯(lián)系我。哪怕像上次一樣，僅僅是個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但只要能讓我能尋個借口來找你，都是好的?？墒悄銢]有，你連一個借口都不肯給我，反而看上去那樣開心，讓我終于忍不住質(zhì)問你?！彼犙郏斫Y(jié)上下起落，情動的眸子里閃出一絲悔意，“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你也很難過，只不過不曾說出口。在圖書館里，看著你忿忿又悲傷的模樣，我已然意識到，自己是忘不掉你的。以至于后來聽說你報名了郊游，情不自禁便跑了過去。那時，心中的**叫囂著想要得到你，入不入地獄，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深邃澄湛的眼眸如汪洋，而我的倒影是小船，在他的目光中低回縈繞：“再之后，你提出了協(xié)議。你愿意陪著我，我很開心，這比短暫地得到你的身體更好。想明白了，兩個人在一起，又不是只有性，我更想同你擁有長久的未來。我害怕地獄，但更害怕你在地獄受盡折磨?！?/br>
    這是他頭一次，將長久以來的心路歷程剖析予我聽。心境的變化，情誼的跌轉(zhuǎn)，條條縷縷地浸入我的心間，充滿了震動。在我的情緒變化莫測之時，未曾料到，他也正經(jīng)歷著千回百轉(zhuǎn)。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感激，感激上蒼賜予我這樣好的一個男人。

    我輕笑，握住他的手：“穆薩，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很開心。”心頭一道暖流涌過，安慰他道，“你也不必為我擔(dān)心害怕，我不是穆斯林，不相信地獄。如今的選擇，只是出于我的世界觀和人生觀，你不必介懷?！?/br>
    他眸中光彩未淡，帶著若有若無的期盼說道：“或許有一天，你會愿意成為穆斯林的。”

    我笑而不語，不忍在這個浪漫的時刻打破他的希冀。

    覺出我的深意，穆薩輕輕斂去目光，囁嚅著說：“就算……就算你最后依然不愿意成為穆斯林。如今這樣的相處方式，我們心中，都可以更坦然一些。你不必受道德的折磨，我也不違背真主的意愿。所以，cece，我當(dāng)然不怨你，我只怕，你會怨我?！?/br>
    我問：“我為什么要怨你？”

    他的眼中交織著愧疚與無奈，說道：“cece，我想要給你很多，卻又無法給你太多。我給予的你不想要，你需要的，我卻給予不了。這樣，難道你不該怨我嗎？”

    我的心被震動著，這番話并不甜蜜，卻比甜言蜜語更直擊人心。在掙扎變幻的現(xiàn)實前，他的話語讓我被安撫被寵溺，亦被洗濯被淪陷，自覺自愿地不能離棄。

    我抬頭看他，聲音居然帶著嬌笑：“誰說我需要的你給予不了？”

    我的手扶上他的背，將自己貼向他，抱緊他。擁抱的感覺真好，不僅是因為**的安慰，更是源于靈魂深處的慰藉。

    這個擁抱，不像父母那般廣闊沉靜，不像朋友那般挑逗愉悅，不像孩子那般香甜綿軟。它是繁華與荒涼中的厚重情誼，是刻在底里深處的疼痛，簡簡單單，只有兩個字——我在。

    穆薩送我回到酒店的時候，已是晚上十一點。第二天一早還要上課，想著明天又能見到他，心中充沛著微妙的滿足感。穆薩對我道了聲晚安，我下了車，又繞到他的窗前，輕輕探身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同他吻別。

    習(xí)慣性掏出手機，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手機因為沒電就自動關(guān)機了。沒太在意，把手機揣進兜里走到酒店大廳，居然發(fā)現(xiàn)連翩正坐在大廳的休息區(qū)，捧著一杯熱茶，眼睛直直地看著我。

    我有些心虛，走過去牽強笑道：“連翩大小姐，你怎么在這兒呢？不回去？”

    她的眼中，不知道是怒意還是關(guān)切，反問我道：“那你呢？又為什么現(xiàn)在才回來？”

    我覺得她的神態(tài)不大正常，嘀咕道：“我只是剛剛出去了一趟，隨便散散步，現(xiàn)在不回來了嘛?！?/br>
    “散步這么著急？”連翩盯著我，忿忿地說，“白天在阿萊茵玩攀巖的時候，你因為有腰傷不參加，我就把隨身的包交給了你。我的手機、房卡、現(xiàn)金、信用卡，都在里面。一路忘了拿回，直到之前走到房門口才想起來。馬上去你的房間找你，已經(jīng)沒人影了。我想重新開間房，錢還在你那里；用酒店的座機給你打電話，但是你關(guān)機；去找尹千言，結(jié)果她今天也不在房間。你說，我除了在這里等你，還能怎么辦？”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這么說，我前腳一走，連翩就一直在這里等著？無論找什么理由，都像是畫蛇添足。

    連翩的口吻有些尖刻，帶著恨鐵不成鋼的關(guān)心：“然后剛才，透過酒店的玻璃墻，我看到你從一個男人的車上走下來，還回身吻了一下他。這個人是誰？除了那個有婦之夫，我還真不想不出誰能讓你這樣急切地離開，春光燦爛地回來?！?/br>
    我愣住，剛才我吻別穆薩之前，特意環(huán)視了周遭，看見周圍空無一人才敢弓身下去。本以為沒有人看見，沒想到，竟是被等在大廳的連翩瞧得一清二楚。

    連翩握住我的手，皺緊眉頭：“閔汐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你向來理智明理，怎么能去當(dāng)別人的第三者？”

    “第三者”這個詞刺痛了我，我強悍地仰起頭，試圖堅定地說：“我不是?！?/br>
    “那是怎樣？”連翩盯著我看，突然放緩了神色，“難道，不是那個人？你換了一個？”

    我抿著唇，不說話。

    這份沉默被連翩瞧在眼里，剛才升起的期盼又化為失望，悶悶淺哼了一聲：“這么說，還是他了？”

    我心里有幾分沮喪，但也不想與她多解釋，說道：“走吧，我去房間把你的包還給你。”

    說完我轉(zhuǎn)身朝電梯走去，急躁地摁下房間的樓層，氣息不穩(wěn)。連翩跟了上來，電梯門關(guān)上，把我們封閉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

    “閔汐汐，我是你的朋友才關(guān)心你！”連翩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你這樣，讓我怎么放心得下？我對自己說，他叫你出去或許是有什么公事。可我記得你們連小組都不在一塊了，還有什么需要深夜談的事？越想越不安，生怕你做出傻事。那可是個有婦之夫！”電梯門打開，我大步邁出，連翩壓低了聲音，急急地警告我，“汐汐，你要知道，婚外戀在阿聯(lián)酋，后果是很嚴(yán)重的！”

    “這不是婚外戀！”我頓下腳步，轉(zhuǎn)過頭認(rèn)真地看著連翩，再一次重復(fù)道，“這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