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得一時，侍衛(wèi)親軍首領(lǐng)姜鯉攜一男子匆匆而來，打養(yǎng)幼院門前，便看見了哭成淚人的仙蕙鄉(xiāng)君章璀錯。

    仙蕙鄉(xiāng)君向來不愛走動，便是身為侍衛(wèi)親軍統(tǒng)領(lǐng)的姜鯉，在宮中也并不怎么多見。

    姜鯉身邊的錦服男子有著倜儻的身形，俊美的樣貌，他垂眸，將眼前少女心碎的樣子裝入眼底。

    姜鯉扛著天子的震怒，哪里又有心神管仙蕙鄉(xiāng)君的事兒，心急如焚地指了男子與仙蕙鄉(xiāng)君。

    “鄉(xiāng)君少哭，這位是東城兵馬司指揮謝小山，你隨著他來?！?/br>
    說罷，便大步進(jìn)了養(yǎng)幼院。

    東城兵馬司指揮使不過是微末的小官，這謝小山卻自有一番踏實的氣度。

    他站在璀錯面前，話未說出口嘴角先帶了三分笑意，戲謔道：“鄉(xiāng)君這般好哭，哪個郎君敢要您？”

    璀錯雙目紅腫，頭發(fā)也有些凌亂，此時正呆呆地站在門前，冷不防聽人調(diào)戲她，簡直驚的魂飛魄散。

    她向來深居，見識的人雖不多，但各個都待她溫柔，眼前這人怎么會如此唐突。

    身旁的丫頭立刻出言斥責(zé)：“哪里來的浪蕩子，膽敢出言不遜！”

    那謝小山卻嘻嘻一笑，揮手令丫頭收聲。

    “東城兵馬司指揮使謝小山，見過鄉(xiāng)君?！?/br>
    璀錯冷冷地將眼神從他的身上飄過去，倨傲地走了過來。

    那謝小山卻不覺得有什么，抬腳便跟，絮絮叨叨地：“鄉(xiāng)君不必哭，圣上調(diào)了五城兵馬司來救公主，賊匪插翅也難逃，鄉(xiāng)君留著力氣一會兒公主回來了再哭?！?/br>
    璀錯好奇營救工作進(jìn)展的如何，但卻不想問他，緊緊閉住了嘴巴。

    謝小山倒是個能說的，從軍器局說到了將軍炮，又從手銃說到了霹靂炮，樣樣都是璀錯不感興趣的。

    她沉默了一時，到底還是客氣道：“你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

    謝小山對璀錯一見傾心，大實話脫口而出：“鄉(xiāng)君可曾婚配？”

    璀錯被問的猝不及防，從耳朵紅到了臉頰。

    謝小山乘勝追擊：“或者，鄉(xiāng)君您可有中意的人選？”

    璀錯幾欲掉轉(zhuǎn)頭而去，可教養(yǎng)令她止住了步伐。

    她抬頭看了一眼身邊這樣貌雖俊美，可實在是太過聒噪的青年，斯文出言：……我一直不太清楚自己要找個什么樣的夫君，直到此刻遇見了你……”謝小山心中狂喜，雀躍極了，卻聽璀錯慢條斯理地說下去，“我才知道，你這樣的不能要?！?/br>
    像一盆冰水澆上了頭，謝小山頓時蔫巴了。

    璀錯卻已抬腳而去，湊去姜鯉身旁，去詢問胖梨的下落。

    姜鯉耐心地同她解釋：“江殿帥已然下洞，事情馬上便可見分曉?！彼参胯e，“如今城門全關(guān)，全城戒嚴(yán)，殿下不會有什么危險?！?/br>
    璀錯輕輕舒了一口氣。

    而那暗道里，著實逼厭，江微之身材實在高大，在其中憋屈的緊，黑天暗日的行進(jìn)了許久，這才摸到了盡頭——那門卻被鎖住了。

    鄭敏在其后遞上佩刀，江微之心中煩悶，手臂用勁，一肘撞上去，那木制的應(yīng)聲而碎，夏日衣薄，木刺劃破了江微之的手臂，幾道血痕赫然印在月白色的中衣之上。

    自那木門而出，進(jìn)入酒香四溢的肆鋪，醪糟娘子穿的清涼，胸脯半露地正在舀酒，乍聽得木板脆裂之聲，又見一位英俊的少年將軍，領(lǐng)人若天兵天將般闖入，登時又是驚懼又是羞澀。

    只是這羞澀之情，卻瞬間被一群人給撲滅。

    鄭敏領(lǐng)人綁了這醪糟娘子，牛角靴踩在這娘子的頭上，厲聲審問。

    醪糟娘子起先不肯說，只是鄭敏著實狠辣，一刀下去斬斷了這娘子的四根手指頭，那醪糟娘子疼暈過去，澆水再問，才將那壽養(yǎng)齋供了出來。

    江微之知曉那壽養(yǎng)齋。

    壽養(yǎng)齋建在東陽門外，建制比照親王府，豪奢之極。

    世人不知此處的來歷，江微之身位拱衛(wèi)京城的禁軍首帥，卻是知曉。

    壽養(yǎng)齋，乃是端王的別業(yè)。

    端王年近六十，乃是當(dāng)今圣上的大伯爺，先帝今生，不多的幾位兄弟。

    他在朝中經(jīng)營多年，藤蔓相連，頗為根深。

    江微之一雙星眸無風(fēng)無雨，手中的佩刀卻出了鞘。

    “去軍器局調(diào)六門將軍炮?！蹦贻p的禁軍首帥緊了緊方才穿戴好的錦衣官服，語音冰涼徹骨，“一一運(yùn)至壽養(yǎng)齋外?！?/br>
    鄭敏得令，惴惴不安地打量了一下殿帥的神情。

    都說女子口是心非，他倒覺得男子也不誠實。

    殿帥為何是殿帥，沉著冷靜、果敢謹(jǐn)慎。

    這么多年當(dāng)過的差，辦過的案子，殿帥又有哪一次如今日這般冒進(jìn)？

    公主萬金不假，可旁人逢著這等事，躲還來不及，哪有朝上頂?shù)模?/br>
    本就是侍衛(wèi)親軍護(hù)衛(wèi)的公主，出了事找姜步帥去，自家殿帥卻直接接過了差事，還親自下洞……

    男人心海底針呢。

    江微之將佩刀扔在地上，拍了拍袖口的泥，躍下二樓，帶著一身酒氣，策馬往那東陽門外壽養(yǎng)齋而去。

    待兩千禁軍圍府，六門大炮頂上壽養(yǎng)齋的府門，那年邁老朽的斷王才慌張地自床榻上跳起，一身稀松布滿老人斑的皮子，松弛而耷拉著。

    有侍女木著臉，將那床榻上昏死過去的小閨女拖拽了下來，用白綾布一裹，抱著便下去了——這等事在壽養(yǎng)齋見怪不怪，造孽啊。

    侍女侍候著端王穿衣，聽他破口大罵。

    “我看誰敢轟本王的門！反了天了！”

    王府長使惶恐言道：“不得了了，那圍府的禁軍足足有兩千，聲說著，江都公主在咱們府上！”

    “放他娘的臭狗屁，什么江都公主，老子的侄孫女怎么會在這里？”

    端王在這事兒上頭，確實冤枉。

    他哪里知曉那馬九銀膽大包天，綁了當(dāng)今公主，還送到他這里來？

    端王一甩手，叫長使出去訓(xùn)斥。

    “將他們給本王罵走！什么野貓野狗，也敢在本王門前撒野！”

    長使跟著端王久了，狗仗人勢的樣子著實到位，這番話一說完，他便活生生的聾了。

    江微之涼著臉，大炮轟上了壽養(yǎng)齋的大門。

    大門連帶圍墻，震天裂地地轟然而踏。

    江微之冷冷地?fù)]手，炮手推著將軍炮跟在后頭，慢慢地，從廢墟上推了進(jìn)去。

    接著，第二炮、第三炮、第四炮。

    闖入廢墟一般的壽養(yǎng)齋的禁軍們，很快來報：“啟稟殿帥，公主殿下已找到?！?/br>
    江微之說好，腳下并不動，蹙著的眉頭卻舒展開來。

    不知怎的，他心里那股子邪火慢慢地熄滅了，四肢百骸松弛下來，他突然感覺到了手臂上的痛楚。

    他喚鄭敏過來。

    “你去將公主接過來?！?/br>
    鄭敏一愣，哪里肯聽命，到底是大著膽子說道：“您費(fèi)盡了功夫才找到殿下，卑職豈敢邀功?！?/br>
    江微之又將眉頭簇了起來，他欲言又止，過了許久才丟下一句：“公主若是知道是我救她，會怎樣？”

    鄭敏恭敬而答：“自然是對您的愛慕之情更多幾分?！?/br>
    江微之點點頭，拍拍鄭敏的肩頭。

    “所以，我才不能去?！?/br>
    年輕的禁軍首帥說完這句話，抬腳便走。

    只留鄭敏愁眉苦臉地在原地——這善后的事兒，誰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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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打臉

    鄭敏哪里敢去接公主，踟躕半天，將將做好前去的心理準(zhǔn)備，一搭眼，侍衛(wèi)親軍指揮使姜鯉并東城兵馬司指揮使謝小山策馬而來。

    姜鯉姜步帥自不必說，公主此次出宮由侍衛(wèi)親軍的人護(hù)送，且那六門大炮也是他手底下的步兵cao縱，至于那東城兵馬司指揮使謝小山，鄭敏雖認(rèn)識但并不熟悉。

    帝京勛貴子弟多在禁軍、兵馬司、西山營等衙門謀個職位，這謝小山也不例外，雖說這東城兵馬司指揮使不過是從六品的微末小官，可謝小山來頭卻不小，云陽長公主的獨子、升平侯府的世子爺。

    作為帝京有名的紈绔，謝小山堅決不承認(rèn)這東城兵馬司指揮使的職位，是靠他娘親得來的，所以東城無論大小事宜，謝小山跑的最勤跑的最快，以顯示自己的才能。

    鄭敏暗自嘀咕了幾句，見姜步帥已然縱身下馬，忙拱手敬道：“啟稟步帥，公主殿下果真被賊人藏匿在這壽養(yǎng)齋，卑職正要去迎接殿下?！?/br>
    姜鯉哦了一聲，抬眼望了望這已成廢墟的壽養(yǎng)齋前府，再看了看被親軍攔在外頭、密密麻麻的看熱鬧的百姓，穩(wěn)聲道：“不必你去，在這把守便是?！?/br>
    說罷，他便大踏步往廢墟內(nèi)去了。

    謝小山隨在后頭，看了看周遭的環(huán)境，嘖嘖有聲：“殿帥這炮打的真好！”

    那一廂隨著炮聲而入內(nèi)的步軍兵士，早已將壽養(yǎng)齋前院的北房里，找到了霍枕寧……和一群半大的

    女童圍坐在一起，正在審那五花大綁的溫玉嫻。

    美人到底是美人，縱是被綁成了粽子，眉目可憐、神情恍惚。

    他娘的，真的是公主啊。

    可六爺是王爺，如今的天下，公主能比王爺還尊貴么？

    霍枕寧審了幾句覺得很是沒意思，看見姜鯉并鄭敏在外頭把守著，站起身問他們：“是江遲放的炮么？”

    姜鯉是個極其穩(wěn)妥的性子，公主問及江微之，便恭敬道：“是，殿帥領(lǐng)了六門將軍炮，將這壽養(yǎng)齋攻了下來?！?/br>
    鄭敏不禁在一旁腹誹：“這么大的陣仗，殿帥出現(xiàn)與否，公主都會知曉，何必再扭扭捏捏地來那一套？”

    公主果然眉開眼笑起來，傻乎乎地笑了一會兒，忽而又扭捏起來。

    “他呢，去哪兒了？”

    總不好說，殿帥為躲著您，去了別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