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挑了最好的桂枝，摘了最漂亮的花朵，仔細(xì)地編織這個漂亮花冠的人不是他一樣。耗時又費(fèi)力的事情做完了，送到想送的人手中了，又裝得自己十分隨意。

    伊莉莎枕著兩根麻花辮睡了一整晚，起床之后頭發(fā)披散開，頭發(fā)的下半截都是卷成了波浪的。她戴著綴花的桂冠，臉上帶著欣喜，這樣漂亮的銀發(fā)少女，就像個真真正正的公主一般。

    但在這同時，也有一些畫面在腦海中閃現(xiàn)。

    三五歲的銀發(fā)小女孩眼里噙著淚，拉扯著另一人的衣角。

    她剛被妖精頭頂戴著的漂亮花冠引起了興趣，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摸一下，帶著一臉欠揍笑容的艾蘭斯就已經(jīng)飛走了。

    “爸爸，我想要那個……”她詞匯量有限，只能抬起手胡亂比劃，“戴在頭上的，有好看的花，還有葉子。”

    被她拽住的人嘆了口氣，彎下腰將她抱起來。

    銀發(fā)男人捏著柔軟的小臉，拇指的指腹將她眼角掛著的淚水拭掉：“我們一起去找，你別哭好不好？”

    那時的小女孩正處在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紀(jì)里，見到什么都想要，提出的要求也千奇百怪。拜亞去挑選月桂枝的時候，只慶幸她這次要的只是一個花冠，而不是像上次那樣要一片奇異花海。

    他抱著小姑娘，走在月桂林里，為她選了最好的桂枝。

    而他為這小家伙種下的花海也在旺盛生長著，只是有些植物美麗又危險(xiǎn)，需要在門口掛個牌子，防止冒失的后輩們誤闖其中。

    伊莉莎的眼眸中，正在漫上一層金紅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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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神花園里的那片有食人花的地方，是為碧翠絲種的。

    有各種藤蔓/觸/手（x）還有長得像香蕉其實(shí)是巧克力的作物，反正就是很奇怪

    雖然危險(xiǎn)但是好看（？）

    順帶一提，西恩年輕的時候不慎掉進(jìn)去過（？？？

    記憶的碎片

    第51章

    那些已經(jīng)破碎成零星的記憶一點(diǎn)點(diǎn)襲上腦海。

    伊莉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觸覺忠實(shí)地通過神經(jīng)傳回大腦。她還是真實(shí)存在的, 還擁有觸覺。但那段在腦海里蘇醒的記憶也是真的, 明明是那樣溫馨的畫面，卻悲傷得讓伊莉莎直想落淚。

    上一次這樣, 還是在西南遺跡的時候，伊莉莎還以為自己被幻術(shù)迷惑了。

    但這一次她不這么認(rèn)為了，她清醒著, 知道自己與另一個人擁有著同樣的靈魂, 清楚地知曉那是屬于碧翠絲的記憶。

    伊莉莎眨了眨眼睛，雙眼中那一層橙紅色褪去，又變回了原本清冷的灰藍(lán)色。

    拜亞還在別扭地側(cè)著頭，沒有發(fā)現(xiàn)少女一瞬間表現(xiàn)出的異樣。

    “我吃飽了, 還、還想再睡一會兒?！币晾蛏鲋伪痴酒鹕韥?，慌忙地從花庭中逃走?！案干瘢蚁然厝チ??！?/br>
    她一手揪著胸口的衣物, 一手扶著頭頂?shù)墓鸸冢沧驳仉x開了花庭。

    而被留下的拜亞則是皺著眉，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沒做好，又一次把小公主嚇跑了。他拿起勺子, 吃了一口還沒動過的魚rou，心想, 這味道明明挺好的啊？

    伊莉莎跑出去時便遇見了老熟人、啊不對, 應(yīng)該說是貓。

    小黑貓?jiān)谏駠锸巢徊? 比起伊莉莎的干面包片, 顯然還是生骨rou更營養(yǎng)一些。小家伙胖了一圈，原本就圓的臉盤子變得更圓了，眼皮耷拉下來頗帶著憂郁感——其實(shí)只是太胖了，眼皮太重?fù)尾黄饋矶选?/br>
    她彎下身摸了摸小黑貓。

    西恩說得沒錯，這家伙現(xiàn)在被教育得很不錯。

    以前吃完了食物就對人愛搭不理，摸都不給摸一下的貓，現(xiàn)在乖乖地用腦袋蹭著少女的手心，被撓得瞇起眼睛來。他喵喵地叫著，在伊莉莎腳邊蹭了一圈，又踱著小步子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年輕的見習(xí)神官們匆匆忙忙地跑過來，問道：“小殿下，您有沒有看到一只小黑貓？”

    “往那邊去了?！?/br>
    伊莉莎指著貓咪離開的方向，因?yàn)楫?dāng)年的扎針之痛，毫不留情地賣了剛被她摸過的小黑。并不怪她小心眼記仇，而是她前幾天才在荷羅亞又補(bǔ)了兩針，手臂都還在隱隱作痛。

    伊莉莎看著神官手上提著的迷你裙裝，默默地為小黑點(diǎn)了個蠟。

    她忘記了自己找好的要回去睡覺的借口，腦子里還在想著碧翠絲，不知不覺就逛到神殿正門來了。

    而在此時，跟隨西恩一起前往萊拉蒙頓王國的神官們從傳送陣的終陣上出現(xiàn)。

    他們之中押著一個長相漂亮的少年，膚色蒼白到不像人類。而他也的確不是人類——普通人受這么重的傷早就沒命了，而他還能站著行走。雪發(fā)少年胸口豁開的空洞中，正在流淌著銀藍(lán)色的血液。

    伊莉莎眨了眨眼睛，尚未有反應(yīng)就被神官攔下。

    阿克頓擋在了伊莉莎和惡魔之間：“小殿下，這是惡魔，您不要靠近?！?/br>
    而那身體孱弱的雪發(fā)少年卻是睜大了眼睛，緊緊地盯著阿克頓的背影，想要盯穿那礙事的神官長，再看一眼被他擋住的那名少女。

    頭戴花冠的銀發(fā)少女看起來很安靜，比起雪熟識的那個人少了高傲和凌厲的氣勢，但這也不會改變她們非常相似的事實(shí)。就憑少女的外貌，雪也能一口咬定，她就是自己掛在心中，心心念念地想了兩千多年的人。

    他就要沖上前去，大聲喊出了那個名字：“碧翠絲！”

    他的手臂被繩索捆綁著，也被神官們壓制著。被自己和神座西恩懸殊的實(shí)力差距打擊到的少年之前還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這會兒就像是突然醒來的兇獸，扭著身體要掙脫神官的鉗制。

    “老實(shí)點(diǎn)！”神官手上隨時蓄勢待發(fā)的金色電流沿著繩索放出，痛得少年面目猙獰。

    但雪卻并未因此冷靜下來。

    他眼中泛上了紅色，就快要哭出來。

    “碧翠絲！碧翠絲……主人……”他聲音近乎哭泣，“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死去了兩千年的心終于活過來了，他那灰白的靈魂終于再度擁有了光，胸口猙獰的傷口終于傳來噬骨的痛楚，就好像心在疼痛一樣。

    神官長阿克頓嘆了口氣，始終阻在伊莉莎和少年中間。

    阿克頓年紀(jì)不小，這慘景他見得多了，卻仍然無法習(xí)以為常。尤其是在關(guān)系到魔女碧翠絲的事情上，阿克頓想起來，自己似乎也曾經(jīng)見過這樣瘋狂的主上。

    是多久之前了呢，還沒繼承神國主人位置的西恩飲了酒，灼得皮膚通紅，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哭得撕心裂肺。那人一邊哭一邊吐，這還不是最嚇人的，最可怕的是他鬧著鬧著突然沒了動靜。

    最后他們打開門的時候，癱坐著的西恩眼神迷離地望著父神，酒氣熏天地問道：“小公主，你怎么長高了？”

    當(dāng)然，西恩也因此被父神打得躺了半個月。

    伊莉莎卻自有考量，繞過了神官長大人，緩步走到少年面前去。

    她認(rèn)真地看著那長相干凈的雪發(fā)少年，說道：“我不是碧翠絲?！?/br>
    “不，你就是她，你就是她！”雪發(fā)少年心痛地重復(fù)著同一句話，“你就是她，我不會認(rèn)錯的，我把靈魂都獻(xiàn)給她了，你就是她……”

    神官們架著手臂將他拉走了。

    伊莉莎站在原地，十分苦惱地想要抬起手撓自己的頭發(fā)，卻又觸及了發(fā)頂?shù)墓鸸?。碧翠絲的記憶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里，伊莉莎閉上眼睛垂下手，煩躁地跺了一下腳。

    “小殿下，您沒關(guān)系吧？”阿克頓問道。

    伊莉莎搖了搖頭，臉色不怎么好看：“沒事。”

    “您別被嚇到了，以后這樣的事情可能還有很多?！鄙窆匍L阿克頓欠身致意，勸慰道，“您只要做好您自己就可以了。”

    伊莉莎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回到神殿里去了。

    “做好自己”這樣簡單的道理她當(dāng)然明白，可是她真的能夠做到嗎？

    她躺回床上，明明才起床不久，就已經(jīng)覺得疲乏得不像樣子。

    伊莉莎拉上被子，將花環(huán)放在枕邊，沉沉地睡過去了。

    而后，她就陷進(jìn)了夢鄉(xiāng)里。

    大約十四五歲的銀發(fā)少女站在銀發(fā)男人面前，緊張兮兮地退了兩步。

    她兩只手背在后面，把手里握著的東西又往身后藏了藏。

    拜亞那時還是短發(fā)，比起后來的長發(fā)版本，氣勢倒是沒有那樣十足的凌厲。短發(fā)的父神就只是冷清，一張臉上常常沒有表情，顯得有些……呆。

    但他這個人一點(diǎn)都不呆，看事情看得比誰都清楚。

    拜亞問道：“又是哪個臭小鬼送你的？”

    既然被看破了，也就沒有必要再藏了。

    碧翠絲訕訕地拿出手里的角，銀藍(lán)色的彎角就像冰雕工藝品一樣精美漂亮。碧翠絲也不是什么禮物都會收，她只收特別漂亮的。

    但拜亞就很討厭有人送她東西，他總覺得那些臭小子都對自家寶貝女兒心懷不軌。那些憑著漂亮臉蛋在碧翠絲面前晃的小鬼們，就是想靠臉來勾/引他的小公主。

    自從小公主長大之后，那些散在天南地北不愛回家的臭小子們，來后花園來得越來越勤快，幾乎恨不得月月造訪，甚至直接在這里住下。

    拜亞對那些后輩們的稱呼一改再改，從小家伙改成了小子，又變成臭小子，最后就變成了小工藝品們——這么說的時候還頗帶著嫌棄，仿佛很后悔創(chuàng)造出他們。

    他現(xiàn)在的心境就是，那些臭小子們就像小孩捏的橡皮泥小恐龍，捏完之后稀罕十分鐘就可以扔了。拜亞又仔細(xì)想了想，覺得他們大概是橡皮泥中捏的不錯的，還有點(diǎn)收藏價值的那種。

    拜亞擰起了眉：“惡魔的角？”

    “好、好看嘛……”碧翠絲自知理虧，說話都結(jié)巴。

    拜亞深感不妙，問道：“你知不知道惡魔因?yàn)槭裁床诺艚?？?/br>
    少不經(jīng)事的小公主仰起頭問道：“因?yàn)槭裁?？?/br>
    “……”拜亞覺得自己早晚要被她氣死。

    父神扭頭就走，決定找個機(jī)會好好警告一下那個小惡魔。

    小公主把角收起來，笑嘻嘻地追上了拜亞。

    他們一起走了一段路，就看見了等在前面的人。

    那家伙看起來怪怪的，穿著一身黑色的斗篷，還要用大大的兜帽遮住自己的臉。金燦燦的發(fā)絲從兜帽里泄出來幾縷，除此之外，就捕捉不到這個人的外貌信息了。碧翠絲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了，她記得月季園的圓桌上，每次聚起來時都有這么個怪人來著。

    他手里拿著一沓厚厚的文件，是來找父神做詳細(xì)報(bào)告的。

    拜亞防臭小鬼們防得滿心疲憊，此時見到知道自己遮臉的西恩，內(nèi)心十分贊許。這是個乖小子，在大家都用臉來勾引小公主的時候，他仍然遮著自己那張美顏盛世禍國傾城的臉。

    這是個老實(shí)人，拜亞如此想著。

    而此時身在夢境中的伊莉莎，就算有斗篷的障礙，也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那是誰。

    ——西恩。

    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上大腦。

    伊莉莎因?yàn)閯×业念^痛醒來，她艱難地拱起身體，眼中一片灼燙，像是快要燃燒起來一樣。她捂著頭，在掙扎之中滾下了床，似乎有什么在將她吞噬，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奪去她的意識，要將她擠出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