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慎只覺眼前一黑，便朝前栽倒。幸虧牛二離得近，見此顧不得忌諱，一把拉住趙慎。那兩個親隨還算有眼色，也一同跟著七手八腳扶著趙慎坐下，牛二飛跑出去請大夫，正巧隔壁給沈千城診治的大夫還未離去，被牛二一陣風(fēng)似的搓到趙慎跟前。

    悠悠轉(zhuǎn)醒，趙慎一刻都呆不住，立時就想帶人去找壯壯?？射茸哟藭r還受傷躺在床上，他若是離開，便沒人能照顧得了。

    沈千城到底是兵士出身，底子比項(xiàng)淵這個半路書生出來的要強(qiáng)很多。聞聽趙慎暈倒，也憂心不已，過來一問緣由，當(dāng)下便道：“不叫你去，你定然也放心不下。不若這樣，我在這里照看淙子，你只管去，還有跟我來的那些兵士，你也一同帶上，人多好辦事?！?/br>
    如今河間府和江南府，因慶王一事，牽連甚廣，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明面上的欽差，拿著圣人旨意，調(diào)遣兩地兵士，但凡和慶王有一點(diǎn)瓜葛的，統(tǒng)統(tǒng)要抓走下獄，待事情告一段落好交由三府會審。

    趙慎也知這種情況下，但憑幾人，找到壯壯的機(jī)會極為渺茫。而且，自打聽聞這件事，他心底便隱隱猜測，莫不是慶王找人下的手？若是如此，只怕壯壯更加兇多吉少。如此，對沈千城的提議，趙慎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即便要把他們這兩個行動不便的傷殘人士仍在這處不甚熟悉的江南府宅院，他也只能狠心忽略。

    不過，最后走的時候，趙慎還是留下兩人在這邊。淙子一直昏睡未醒，沈千城一人怕是根本照看不來。

    趙慎帶人急匆匆從江南府出發(fā)，一路朝關(guān)中方向過去，途徑河間府，也沒心思停留，卻不知，正巧和在河間府城外滯留的項(xiàng)安玨錯過。

    *

    河間府城外，緊閉的城門終于吱呀呀開啟。齊公子帶著項(xiàng)安玨乘坐馬車進(jìn)去，只見城內(nèi)許多商鋪都是大門緊閉，平日里沿街?jǐn)[攤售賣的攤子，也不見了蹤影。一陣風(fēng)吹過，滿地落葉碎紙爛葉，叫人瞧著分外蕭條。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開門迎客的食肆，這幾日都沒吃好的齊公子決定要好好吃喝一下，順便探聽探聽城內(nèi)消息。

    那食肆掌柜，許是有些依仗。對齊公子的打探，并不諱言，基本問什么答什么，還解釋的很清楚。只不過層次太低，更多內(nèi)幕消息，他也并不曉得。不過僅僅是他透露出來的那一星半點(diǎn)，也夠齊公子拼湊出個大概。

    據(jù)說高敏行已經(jīng)被除去官袍、帶上枷鎖入獄，被嚴(yán)格看管起來。其余查出和他沆瀣一氣的官員，同樣被下了大獄。只是經(jīng)此一查，整個河間府的官員，竟十去其八，大批官員獲罪，牢房都不夠住了。而余下沒有被牽連的官員，守著偌大的府衙，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做事，不僅人手不足，且因上下斷層，很多政令根本發(fā)不出，以致河間府這么些時日，明明動亂已經(jīng)平息，卻仍舊一副蕭條衰敗的景象。

    項(xiàng)壯壯自打進(jìn)了河間府，就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齊公子笑問：“一路護(hù)送你到此，壯壯是不是也該告訴齊哥哥，你家父母為何人？名姓為何??？”

    項(xiàng)壯壯想了又想，覺得此時告訴齊公子應(yīng)該無妨。再者，這人如此熱心一路護(hù)送，又好吃好喝的照顧他，的確不該再隱瞞。

    “我爹爹姓項(xiàng)名淵，之前是這河間府的巡撫?！闭f到這，項(xiàng)壯壯癟癟嘴，又道：“不過，不知怎么的，好像爹爹的官職被扣下了?！?/br>
    咦，想不到這小娃娃居然是項(xiàng)淵項(xiàng)撫臺家的公子！

    齊公子對項(xiàng)淵的大名早就如雷貫耳，蓋因他家中幼弟乃是項(xiàng)淵的擁躉，時不時在他耳邊叨叨那項(xiàng)淵如何如何。道他寒門小戶出身，卻一路如青云直上，凡是所任之地，俱都留下不少利民利國的政績，更是贏得百姓交口稱頌。那幼弟一副熱血心腸，自打聽了項(xiàng)淵的事跡，便處處以他為榜樣，誓言將來定要做一個如項(xiàng)淵這樣的好官。

    想不到他隨手一救，竟然結(jié)下如此大的善緣，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問明白項(xiàng)壯壯的身世，齊公子再不遲疑，想著還是盡快把人送到自家父母手上。這么多時日耽擱下來，也不知他父母會急成什么樣。

    第105章 太子心結(jié)

    且說趙慎一路火急火燎趕到壯壯最開始被擄的酒鋪，抓著掌柜事無巨細(xì)問一遍，問出好幾個那四個親隨并沒問出的線索來。

    跟著他一同過來的兩個親隨，一時面上羞愧不已。當(dāng)時他們太著急，只粗粗問出小公子被帶離的方向，便拼了命的追趕過去，不曾想被自家正君這么一問，竟似有那么多被他們忽略的地方。

    想想也是，那掌柜的既然看出那壯漢沒打好主意，自然要暗地里多加注意，免得帶累自家。他們只問得離去的方向和壯漢大概的模樣，卻不似正君這般，問口音，問衣飾，問鞋子，竟連手上有無繭子都問了出來。

    出了酒鋪，趙慎并沒有帶他們沿路追過去，反而繞著酒鋪周圍，挨家挨戶的打探，把酒鋪掌柜形容的壯漢模樣一一道來，驚異的事便發(fā)生了，很快便陸續(xù)有人指認(rèn)說見過此人，還有人說看那壯漢的樣子，不像是商賈或閑漢，反而像是大戶人家的下仆。最后，更是在一老翁那里打探出，除了那壯漢，竟然還有一人！那老翁道，那壯漢是給車內(nèi)的書生樣男子趕車的，主仆兩個還在他的小攤子上買了一捆細(xì)軟繩。

    “老人家再幫忙細(xì)細(xì)回憶一下，那書生可有什么特別之處？”

    賣雜貨的老翁拈著胡須皺眉又仔細(xì)想了盞茶功夫，搖搖頭道：“倒是沒多大理會，只是覺得他的口音和這邊的有些個不同，似乎雜著一點(diǎn)南陵那頭的音。”

    趙慎精神一震，急忙追問：“老人家可是記仔細(xì)了？果真是南陵那頭的口音？”

    那老翁瞧瞧趙慎，肯定道：“是啊，我那哥哥的妹子的女兒就是嫁到南陵去，我跟著送過嫁，自然不會錯認(rèn)。再者，這南陵口音，公子你自己不就是嗎？小老兒聽了這許多，斷不會記錯?！?/br>
    再三謝過老翁，又留下一角銀子做謝禮，趙慎便帶著兩位親隨朝河間府的方向趕。

    南陵口音，這河間府、江南府，有南陵口音，又識得壯壯，且有理由擄走壯壯的，除了張彥，再無他人！

    張彥！

    趙慎齒間吐出這兩個字，帶著深深的仇恨。

    先是意圖陷害淙子，結(jié)果害得林宏錯過鄉(xiāng)試；再來便是在河間府散布不利于淙子的流言，這會子竟喪心病狂到擄走壯壯！是可忍孰不可忍，待找到張彥，他定要給這廝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xùn)！

    張彥是高敏行的走狗，擄走壯壯，不知是他自己提的還是高敏行提的，但是不管是誰，他都要他們?yōu)榇烁冻龃鷥r來。

    確定匪徒是張彥后，趙慎便知關(guān)中的方向就不必再查探。張彥定然要帶著壯壯回去找高敏行邀功。只是如今高敏行已被收監(jiān)，若是叫張彥知曉河間府巨變，只怕他驚惶之下，做出對壯壯不利的事來。

    如此這么一想，趙慎急的嘴里起了幾個燎泡。

    帶著兩個親隨，一路沿另外兩個親隨追尋的方向找去。不到一日功夫，另外兩個親隨沒找到，卻叫趙慎在一處蒿草叢生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張彥的尸體。

    張彥死了，兩眼瞪得大大的，帶著濃烈的不甘，直直望著天。

    他是被人一刀割喉，暗紅的血，流了一地。

    趙慎沉默的看了半晌，最后只微微閉了下眼睛，吩咐親隨把張彥草草掩埋。

    他不知道張彥是被誰殺的，是被高敏行派的人還是慶王派的人，或許只是遇到了山匪盜賊喪了命。只是看到這樣一個之前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人，以這樣凄慘的方式，在荒無人煙的野外，悄無聲息的死去，心情絕對說不上好。

    一個不大的土包，就是張彥最后的歸宿。趙慎最后掃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帶人重新上路。

    能把他收殮，而不是叫他就此曝尸荒野，趙慎覺得，自己對得起良心了。

    張彥被殺，那么車夫呢？壯壯呢？他們兩個現(xiàn)在在何處？

    趙慎急得口舌生瘡，他怕壯壯又被不知名姓的人擄去，或是落入了慶王手里，那樣，已經(jīng)是窮途末路的慶王，真不知會做出什么事來。

    *

    項(xiàng)淵沉著臉，聽牛二把事情說完，本想立即就把失職的親隨發(fā)作了，可視線一觸及殷殷望著他的項(xiàng)壯壯，沖頂?shù)幕饸?，不得不暫時按捺下來。

    “壯壯，去跟”

    本想說叫壯壯去見見太子，話剛到嘴邊，項(xiàng)淵便記起自從救太子出來，人就被周世昌火速接去衛(wèi)所嚴(yán)密保護(hù)起來，看那架勢，似乎生怕他們會把太子攏在這。項(xiàng)淵當(dāng)時受了傷心情本就不大美麗，一看周世昌那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連氣都不想生，直接揮揮手叫他們趕緊帶太子連同發(fā)瘋的墨書一起走。

    李啟乾有點(diǎn)小委屈，不過見項(xiàng)淵白著臉強(qiáng)撐著應(yīng)付周世昌，也不敢扭著性子，只好委屈噠噠的隨著周世昌先去衛(wèi)所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