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只聽項大人提起過那么一嘴，仿佛是四年前來時官舍沒了空余房間，他只得去外頭住，如今再來，也沒住官舍。”

    靖安帝放下折子，想了想，把御前侍衛(wèi)喚了進(jìn)來，直接吩咐道：“去查查，每年官舍那頭入住多少，而來京述職官員又有多少，仔細(xì)些，別驚動旁人?！?/br>
    侍衛(wèi)會意，領(lǐng)命而去。

    四公站在角落里，低著頭，緩緩的、慢慢的呼出一口氣。

    第113章 惹事

    東宮里，太子李啟乾心不在焉的寫著大字。

    在這深宮里，作為從小被冊立的太子，便是他沒打算刺探仁和宮里的事，卻仍舊有想抱他大腿的內(nèi)侍想著法的遞消息過來，雖然大事沒哪個內(nèi)侍有膽子敢外泄，可像圣人著項淵來東宮瞧太子這樣的事，多得是人跳著高的過來討好太子。

    李啟乾心底還是有些忐忑。

    他撇開身為太子的自尊，頭一次和外人說起自己心底最為擔(dān)憂的事，可誰知道，項淵居然沒什么表示！只說了一句可有可無的話，什么“太子放心，圣人必定還是以太子為重”，這樣的話，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不過，在河間府相處那么久，李啟乾自認(rèn)還是能摸清項淵的行事風(fēng)格，只有這樣一句不算安慰的話，不是項淵的風(fēng)格。他沒有別的話講，最大可能，還是在生氣自己不顧安危、自己私自跑去海島的腦抽蠢事。

    越想越覺得有些委屈，李啟乾重重撂了筆，小聲嘟囔：“孤是堂堂太子，為什么要這么委曲求全的！若是項淵這才還敢擺臉子給孤瞧，孤定不會叫他好過！”

    小聲撂完狠話，就聽內(nèi)侍輕聲在一旁稟告：“稟太子，項淵項大人到了。”

    李啟乾猛地一激靈，趕忙叫人打水凈手，又理理衣衫，這才施施然踱出書房，朝偏廳走去。

    項淵是頭一次來東宮，一路進(jìn)來，瞧東宮下人們個個小心謹(jǐn)慎，沒幾個敢暗搓搓私下打量的，心底不由點(diǎn)點(diǎn)頭。

    別瞧太子一副中二模樣，這馭下的手段還蠻不錯的。

    等進(jìn)了偏廳，侍女上過茶后，太子這才裝作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進(jìn)來。項淵瞧他一面走，還一面拿眼角余光不住掃過來，心底好笑。起身行禮問安，太子趕緊擺擺手，請項淵坐下。

    不知是不是因?yàn)轫棞Y所教他的東西是他能聽得進(jìn)去的，而且也是有大智慧的，反正太子對著項淵，就像對著一個準(zhǔn)備隨時要考核他的老師，很有種毛毛的感覺。一面怕惹項淵生氣，一面又擔(dān)憂自己的表現(xiàn)不如意，叫項淵失望。但是心底對自己身為太子那種與生俱來的驕傲，又覺得自己這么沒出息有點(diǎn)丟人，所以弄得李啟乾如今面對項淵，總有點(diǎn)小別扭。

    項淵怎么看不出李啟乾那點(diǎn)小別扭，不過他以為太子是因?yàn)樽约核阶匀ズu，最后什么事都沒做成，還差點(diǎn)連累別人所以覺得丟人，這才有點(diǎn)小情緒，便也沒放在心上。

    “項公此番前來，可還順利？”

    瞧太子一本正經(jīng)的端著臉說話，項淵也一本正經(jīng)的回道：“臣一切都好，勞殿下記掛?！?/br>
    “項公家的小公子可好？”

    “很好，能吃能睡能淘氣?！?/br>
    李啟乾心塞，一臉憤懣，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開口不滿道：“真是人走茶涼，才從河間府回來沒兩個月，項大人跟我說話就這么生分了？也沒問問孤的近況，一口官腔，哼！”

    這般吃醋的口吻，差點(diǎn)叫項淵把嘴里的茶噴出來。

    無奈的看著主座上憤憤不平的中二少年，項淵深感無語。

    “殿下，深宮中，有些話還是要三思而言啊?！?/br>
    李啟乾話一出口，也覺察出有些不妥，不過他向來比較任性，心道便是不妥，看那些人膽敢潑臟水過來！

    不過聽項淵這么一說，轉(zhuǎn)念想到如今宮內(nèi)的復(fù)雜情形，李啟乾眸色一暗，心情瞬間低落。

    也許新出生的皇子對圣人來講太過重要，也許只是純粹欣喜又一位皇子的誕生，反正，圣人對這個新皇子稀罕的緊，每日里都要過去瞧一眼，有個風(fēng)吹草動，都要過問幾遍。由此水漲船高，那位本就受寵的王嬪，更是風(fēng)光無限，直逼手握鳳印的德妃。

    太子本就心境不穩(wěn)，加上承恩公府在一頭時不時攛掇，正是對自己、對前途一片迷茫的時候，如今聽了項淵的話，引發(fā)心底憂慮，神色漸漸不對。

    項淵一瞧，急忙示意太子貼身內(nèi)侍帶人出去。那內(nèi)侍也是個乖巧的，收到項淵暗示，急忙輕手輕腳把人都帶了出去，待項淵見他要掩上房門時，急忙擺手。

    開玩笑，東宮即便是太子地盤，可也在圣人視線之內(nèi)。他一來東宮，就和太子關(guān)著房門密談，這樣的消息被傳回仁和宮，不是平白惹得圣人疑心暗生？

    項淵輕聲細(xì)語，自顧說起剛剛在仁和宮和圣人的交談，提及圣人幾次三番詢問太子在河間府的情況，言語中頗為關(guān)切。果然，隨著他的話語，李啟乾陰郁的面孔漸漸放晴，最后還帶了絲笑意。

    “孤自幼由父皇親自教導(dǎo)，從未離開過這么久，這次去河間府近一個月，不只父皇，便是孤在外，也是很記掛父皇?！?/br>
    “養(yǎng)兒方知父母心，臣想，在圣人眼里，殿下一直都是那個需要他悉心教導(dǎo)，寄予厚望的皇子?！?/br>
    李啟乾臉龐微微一亮，眼底閃著光，嘴上卻道：“可是孤如今已近成年，不能再厚著臉皮承歡膝下，不如皇弟，正是懵懂可愛之時，叫人便是只瞧著，都心情愉悅?！?/br>
    項淵微微笑道：“不知殿下可成聽聞這樣一個故事。說是一個世家老翁有三子，大兒子是自小定下要繼承家族事業(yè)的，二兒子是庶子，日后也就是給一筆銀子分出去單過，小兒子和大兒子是一母同胞，老翁便想，日后有大兒子一口吃的，定然有小兒子的，親兄弟又分什么彼此呢。于是，對大兒子，老翁十分嚴(yán)格，樣樣按著世家繼承人的標(biāo)準(zhǔn)培養(yǎng)，對二兒子，老翁卻只要求他不抹黑家族名聲即可，而對小兒子，老翁卻頗為偏愛，很是縱容，不過卻也只是拿自己的私房給小兒子花用，從來不用公中的。久而久之，三個兒子都是一肚子怨氣。大兒子覺得老父不愛他，只看中他繼承人的身份。二兒子對老翁更是怨憤，覺得便是庶子，也不應(yīng)待遇相差如此之大，大哥是繼承人，小弟有老翁偏愛，偏偏他夾在中間，什么都沒有；而小兒子更是滿肚子委屈不滿，覺得既然老翁這么愛他，為何不叫他繼承家業(yè)反而叫大哥繼承？等日后老翁去了，他還要看大哥一家的臉色，于是，越發(fā)不滿?！?/br>
    太子李啟乾完全聽住了。腦子不由的把故事里的三子對比開來。

    “三個兒子當(dāng)著老翁的面，十分友愛，以致老翁完全沒看出他的三個兒子，已經(jīng)勢如水火。矛盾愈演愈烈，不等老翁歸西，就禍起蕭墻，偌大一個家族因內(nèi)斗而分崩離析。”

    李啟乾沉默不語，臉色變幻不停。

    “殿下，有時候，不爭也是爭?！?/br>
    驀然一震，李啟乾猛地瞪大眼睛朝項淵看來。

    項淵卻瞧了瞧時辰，起身道：“時候不早，臣該告辭了?！?/br>
    “哎！”

    一個眼神過去，李啟乾頓時沒了聲。

    眼見項淵漸漸走遠(yuǎn)，又有些不甘心，小聲嘟囔：“還想問問什么時候把壯壯帶來和我玩玩呢，跑這么快！”

    *

    項淵身在宮里，還不知道外頭發(fā)生了一件大事，而這件大事，還是和他們家有關(guān)的。

    項淵進(jìn)了宮，趙慎不方便出門，便叫牛二和宋大帶著項安玨出來吃他一直吵著要吃的烤全鴨。

    京城里最有名的烤全鴨店鋪，和進(jìn)宮的那條路正好在一條直線上，項安玨心滿意足吃完出來，見天色還早，便突發(fā)奇想，叫宋大背著他去宮門口，打算接項淵回家。這是時段，街上來來往往都是人，更有轎子、馬車的來往穿梭。項安玨人小，宋大怕人多擠著項安玨，又有之前小公子被擄的陰影，所以一出來，便征得項安玨同意，把人抱在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