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次兩次都沒扳倒項淵，反而倒是叫那廝利用一次次機(jī)會在圣人面前刷滿存在感，御史李大人就氣得心肝肺，哪哪都疼。

    其實論起來，李大人和項淵并沒有多直接的厲害關(guān)系，只不過李大人出身通平府，李氏家族在通平府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族，項淵任通平府知府時，很是做了一些有利民生的好事，只是對百姓好的事，對世家來說，就不那么美妙，利益有些沖突在所難免。本來李大人也不過是心氣不順，可在第一次跟著一起彈劾還是曲州縣令的項淵，卻鎩羽而歸后，李大人再看項淵，那就是一百個不順眼，接著又有通平府一系列事，這位李大人對項淵的不順成了執(zhí)念，大有不把他搞臭誓不罷休的架勢。

    李大人小心接了圣旨，低垂著眼朝不經(jīng)意般朝前頭某個位置看了一眼，便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大殿上，之前叫囂著要對項淵削官重罰的官員，全都安靜如雞，個個縮得跟鵪鶉似的。沒辦法，若是到現(xiàn)在還看不出圣人是有心偏袒，他們也不用在官場混了。

    不過，倒是不免在心底暗自嘀咕：若不是項大人年紀(jì)有些大了，圣人這么偏袒，真叫人不誤會成私生子都不行??！

    毫不知情的項淵：(⊙o⊙)…

    朝會結(jié)束，圣人帶著太子回到寢殿用膳，順便總結(jié)這次朝會的收獲。

    “可有想法？”

    李啟乾端端正正的坐在圣人對面，面前的茶盞里是侍女剛換上來的滾茶，正裊裊冒著香氣。霧氣氤氳中，李啟乾開口，語氣略憤怒。

    “父皇，兒子不懂，項大人一心為公，為何有人就是容不得他呢？”

    圣人端起茶盞慢慢呷一口，沒直接回到太子的問題，卻問他：“你身邊那個叫墨書的走后，還有人在你面前提起過他嗎？”

    太子愣了一下，搖頭：“不曾再有人提起，就像，墨書從來不曾在東宮伺候過一般?！?/br>
    “你知道為何？”

    太子想了想，慢慢道：“因為他們怕提起墨書，兒子念著舊情，再把人找回來，頂了他們的位置，沒人愿意，所以，墨書這個名字，就再也不會有人在兒子面前提起?！?/br>
    圣人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對那個因太子的緣故被關(guān)在海島上喂了藥，差點因為戒不掉藥癮而被抹殺，最后即便戒了藥癮也無法再在東宮伺候，只能發(fā)配出宮的小內(nèi)侍，圣人是沒有半點感覺的。

    人廢了再換一個便是，不過就是一個稍稍伺候好點的內(nèi)侍，著內(nèi)務(wù)司再□□個好的送來便是，沒什么可值得一直惦記的。

    “朝堂之上，便似朕與你的身邊，伺候的人爭先恐后，都想突出自己，踩下他人，其中利益更是層層牽連，有人得利，自然就有人失利，失利的自然不想得利的好過，只怕日夜都惦記著如何才能踩下朕和你身邊最貼身的人，然后自己取而代之。這是人之常情，也是最為復(fù)雜難辨的。”

    太子似有所悟，道：“也就是說，項淵便是觸犯了一些人的利益，所以，有人想要扳倒他？”

    “乾兒，你要記住，你所處的位置，不需要你特意討好誰，也不需要你真正的喜歡誰，你只要明白一點，你需要誰！這個人是你需要的，便是你要維護(hù)的，反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則根本不需要你耗費心力。”

    李啟乾心底猛地一顫，腦子里首先浮現(xiàn)的便是項大人那張儒雅的面龐，轉(zhuǎn)瞬，不知為何，腦子里更為清晰的，則是那個降生在后宮的，他的弟弟，二皇子。感覺有種涼意緩緩蔓延上來，他張張嘴，想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圣人卻沒有再言語，而是布置了兩個作業(yè)。

    “回去把今日的事做個總結(jié)交上來，這是第一；第二，這次事件的所牽扯到的背后人，列個表交上來?！?/br>
    太子：(⊙o⊙)…

    居然還有作業(yè)！

    同一時間，回到承恩公府的周栄一臉不忿的站在承恩公前，被迫接受承恩公狗血噴頭的斥責(zé)。

    “愚蠢！你如此魯莽，非但達(dá)不到自己的目的，反而成為他人試探前路的踏腳石，叫圣人在眾人面前毫不顧忌承恩公府狠狠落了面子！不但承恩公府，便是太子，都要面上無光！”

    周栄哼唧兩聲，反駁道：“太子可不知道是咱們要對付項淵?！?/br>
    承恩公聽聞，一張本就不是很紅潤的老臉氣得越發(fā)慘白：“難道太子殿下是糊涂的嗎？他心存疑慮，定然會暗中查探，一旦發(fā)現(xiàn)此事和承恩公府有關(guān)，咱們和太子殿下本就岌岌可危的關(guān)系，定然會蒙上一層厚厚的陰影！”

    不知是不是想到這件事被太子發(fā)現(xiàn)的后果，周栄的臉色慢慢變得難看起來。

    “那，父親，如今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

    承恩公疲憊的閉上雙眼。從圣人發(fā)出的旨意就可看出，圣人對這樣不入流的手段，很是不屑，且似乎對因這件事而導(dǎo)致瑜和王府庶女死亡極為厭惡，如此境況，絕對不能叫人察覺出此事和承恩公府有關(guān)聯(lián)！

    “吩咐下去，立刻處理掉參與此事的所有下仆管事。從明日起，你便申請去外務(wù)司負(fù)責(zé)督建外使館吧。”

    周栄一下子苦了臉。外使館沒個兩三年根本建設(shè)不好，申請調(diào)到那里去，就是逼他遠(yuǎn)離京城上層社會圈子嘛。

    滿心不愿意，可一觸及承恩公陰沉沉的臉，周栄沒膽子張嘴反對，只得不甘不愿應(yīng)承下來。

    此時，距離承恩公府兩座府邸距離的一處龐大宅院里，最為開闊疏朗的院落，在細(xì)雪飄灑的梅樹下，有四人盤膝坐在四周垂著厚氈毯的亭子里，細(xì)雪進(jìn)不到亭子里，里頭的爐子上，吊著一個陶甕，正咕嘟咕嘟滾著花，隨著熱湯翻滾，濃郁的香氣一股股飄蕩開來。

    “沒想到，不過是一介連寒門都算不上的窮酸小子，卻叫圣人如此青眼相待?！?/br>
    開口的是四人中唯一一個身材胖胖的，年紀(jì)約五十歲的老者。

    “呵，到如今你還看不穿圣人的意圖，咱們世家可就真是窮途末路了！”

    被長相極為俊雅的一個老者開口諷刺，胖老者臉色變都不變，反而拿起筷子，動作迅速的從翻滾著水花的陶甕中加出一塊rou骨頭，吹了吹，咬一大口，又端起燙好的黃酒呷一口，露出一臉的滿足后，這才慢條斯理道：“承恩公府的世子，這回可是跌了一個大跟頭。原來便沒人跟在后頭，好不容易有個瑜和王府看不清形勢，愿意俯下身段屈就，誰知道賠進(jìn)去一個姑娘不說，還惹惱了圣人，嘖嘖，兩個倒霉蛋！”

    胖老者話音一落，其余人面上便全都不約而同露出心照不宣的隱秘笑容。最后，其中一個看起來隱隱是領(lǐng)頭的老者，開口道：“既然托承恩公府的福，試探出圣人的底線，接下來，大家就都停停手吧。不過是個小人物，在外頭再能折騰，等到了這京城里頭，就是個猛禽，也得縮起翅膀來！”

    瑜和王府的事告一段落，不出兩日，項淵便聽到一則消息，管理官舍的那位單管事，因為觸犯律法，被削職剝官，永不錄用了。

    前來報信的人似乎知道項淵和單管事的矛盾，說完這個消息后，滿以為項淵會十分高興滿意，卻不料項淵非但沒表現(xiàn)出多高興的樣子，反而有些沉靜。

    “是因為我們的緣故？”

    打發(fā)走“好心”來報信的小吏，趙慎明顯有些心底不安。他也對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單管事沒什么好印象，不過剛才那個小吏報告的后果，似乎有些嚴(yán)重。永不錄用，這對一心汲汲營營，拼命朝上爬的小官來說，是非常非常嚴(yán)厲的懲罰，嚴(yán)厲到使人絕望。

    項淵拍拍自個媳婦肩膀，道：“不，若是因為咱們，降一級或調(diào)職都算嚴(yán)重的，遠(yuǎn)遠(yuǎn)不會導(dǎo)致這樣嚴(yán)重的后果?！?/br>
    趙慎看著項淵，項淵微微側(cè)頭，目光望向皇宮的方向。趙慎跟著項淵出來做官這么久，政治敏感度早就不可同日而語，轉(zhuǎn)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

    “是圣人對嗎？”

    這句話，趙慎說得極其小聲。

    項淵點頭。

    那個單管事也是倒霉，正巧和瑜和王府誣陷壯壯的事撞到一起，圣人正愁沒理由發(fā)泄怒火，顯示天家威風(fēng)，好叫其余人等全都看清，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皇權(quán)一統(tǒng)的無上權(quán)威，單管事就冒了頭。于是，單管事，便成了殺雞儆猴里的那只雞。

    微微一哂，項淵壓下心底的不舒坦。

    無論怎樣，他都會好生戶主自己身邊最重要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