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柴烘烤下的面餅漸漸鼓起了小泡，小泡上又起了點點金褐色的糊斑，熱騰騰的餅子終于被從灶間取出，趙擎烽一邊吹著氣，一邊撕扯下一角塞進秦浣的嘴里。

    秦浣雖被燙得舌尖痛，卻還是呵著氣，倔強的將那餅子嚼碎了咽下。

    白霧似的熱氣在窄窄的廚房中飄蕩著，風(fēng)波開始前分外安謐平靜的夜晚，就這樣慢慢過去了。

    第18章 （十八）風(fēng)前

    夜里一番玩鬧之后，第二日清晨，兩人還是起了個大早，不為其他，只為快些回到宮中。好戲即將上演，便是不能親眼去看看，只離得近些好好聽個響兒，也是一樁樂事。

    “此事當(dāng)真！”早朝過后，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李徽便私下攔住的丞相何無頃，面目焦急。何相一開始還暗笑他年歲上到底不夠，性子尚有的磨，可當(dāng)他聽了李徽所稟之事后，卻風(fēng)度盡失，一向低啞的聲音都拔高了。

    李徽滿面復(fù)雜，一連點頭說著：“千真萬確，兩月前奴才陪著陛下在池邊賞魚，正巧碰到了那朱貴人，殿下開始只與她說了幾句話，不知怎的就鬧著要去她宮里玩?！?/br>
    “這朱貴人家底子清楚得很，奴才也是放心的，只尋思順著陛下玩樂就是了，誰知……昨個夜里，就給診出喜脈來了?！?/br>
    “怎么會，陛下他不是近不得女色嗎！”何無頃來回踱著步子，又追問道：“你確定那真的是龍種？”

    李徽不住的點頭：“這奴才確能肯定，一來那朱貴人絕沒膽子偷人，二來這時間上也正對的上?！?/br>
    那就真的是沒錯了——何無頃扶額，畢竟秦渝的身子到底怎么樣別人不知道，但他與李徽卻是一清二楚的?；实鄣纳碜颖緹o什么問題，只是這些年來無論他們用了什么法子，都沒法讓秦渝與女子行房中之事而已。說不得這次他就是突然開了竅……何無頃強自鎮(zhèn)定下來，權(quán)衡著各方的利弊后，又問道：“這事可還有旁人知道？”

    此言一出，李徽更是面如土色，險些就給何無頃跪下了：“診脈的時候朱貴人正與其他幾位貴人聚著說笑，有人見她不適便直接招來了太醫(yī)，那會子人多眼雜，哪里還瞞得住?！?/br>
    “這么說，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何無頃面色更黑了，宮里人都知道了，那吉王便肯定也知道了……

    李徽還在一個勁的賠著罪，何無頃卻擺著手，一言不發(fā)的離開了。

    “吉王與何無頃之間，合便合在這個子嗣上?！蔽镍櫾防锴劁教峁P隨意的臨著前些日子從皇帝那里得來的新帖子，小太監(jiān)德多一心想伺候主子磨墨，又被不請自來的忠寧侯從房中擠了出去，只得悶悶的站在房檐底下看越來越空蕩的樹枝。

    “于吉王而言，秦渝無子，未來江山必會落到自己的兒子手里。”秦浣臨完一張，不等開口，便被趙擎烽收起來了。

    又是一紙新宣，秦浣再次落筆：“而于何無頃而言，他最初只是想得到吉王的支持，便將那儲君的位置暫且許給了他。”

    “可惜，他現(xiàn)在后悔了?！壁w擎烽為秦浣換好紙后，便繼續(xù)在一邊不輕不重的磨著墨。

    秦浣卻搖搖頭：“不是，他可不是現(xiàn)在后悔了，而是從見到秦駿的那一天就開始后悔。”

    “一灘扶不上墻去的爛泥，怎么擔(dān)得起他那遠大志向呢?！?/br>
    趙擎烽嗤笑了一聲，一個謀朝篡位的佞臣，卻還有治國安民的遠大志向？

    “你可別笑，咱們這位何相說不得還真就是這么想的?！鼻劁娇蓢@又可笑的搖搖頭：“當(dāng)年他定是覺得這大啟在我手中，必不如在他手中管的好，于是便除了我?！?/br>
    “可這么多年下來……”秦浣頓了頓，這么多年下來大啟在何無頃與吉王的貌合神離的爭斗中，更加搖搖欲墜，他卻不知何無頃到底有沒有一絲悔意：“他本想著親手培養(yǎng)出個合他意的繼承人，可那秦駿卻是個徹徹底底的廢物，只怕等他秦駿登基之日，便是我大啟亡國之時了?！?/br>
    “所以，他才一心想讓秦渝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哪怕這個孩子并不是出自何皇后?！壁w擎烽只覺好笑，接過秦浣手中的筆悠悠地說道：“何相這是老糊涂了不成，秦渝便是真的有了親子，吉王又怎么肯讓出到手的皇位？”

    “他倒不是糊涂了，而是真的老了?！鼻劁诫x開桌案，活動起仍有些不適的腰腿，趙擎烽見了忙上手默默“贖罪”，秦浣看也不看他，繼續(xù)說著正事：“因為老了，所以執(zhí)念更重。他哪里會不知道吉王所想，只是眼瞧著有了一分希望，就不想輕易放手罷了?！?/br>
    或許何無頃會迫于現(xiàn)實，迫于吉王，最后選擇除去這個孩子，但是眼下他卻一定會不舍會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