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筒咬咬牙道：“實話跟你們說了吧，沒這事我也不打算干這行了。”

    賈自在道：“你不是想誑我吧？”

    九筒道：“最近新起來個黑豹幫，做事特別霸道，他們老大雷嘯虎準備要開一個地下賭莊，我們這些散兵游勇就成了他的眼中釘，黑豹幫這段時間在清場子給他們的賭場騰地方，話說得很明白，要么去給黑豹幫打工，要么洗手別干，我這種小角色人家知會一聲就是下了最后通牒。”

    賈自在盯著他道：“你就沒想著給黑豹幫干？”

    九筒道：“我又不是天生愛干這個，我也是因為欠人錢才去給人看場子的，現(xiàn)在錢還得差不多了。”

    趙維明道：“九筒哥，你馬上就要歸隱了能不能把你的秘籍傳給我——怎么才能十賭九贏，你教我點手法也行啊?！?/br>
    九筒道：“想聽真話嗎？”

    “當然?！?/br>
    九筒哼了一聲道：“沾賭就不會贏，所謂久賭無勝家，想要贏，就別賭！”

    趙維明撇嘴道：“你這也太雞湯了?！?/br>
    九筒用他殘缺的左手指著他殘缺的左耳道：“以前我就是個爛賭鬼，指頭沒了也沒長記性，直到后來有一次對方追賭債一刀砍過來，要不是我躲得快現(xiàn)在骨灰都早他媽涼了，從那以后我就發(fā)誓這輩子再不碰賭，別說撲克麻將，看綜藝節(jié)目有人和我賭誰先淘汰都不參合，入了賭局就有了爭勝的心，有了這心就遲早把你栽進去。賭博贏了的錢那不叫錢，因為來得容易轉(zhuǎn)手就花了，可是輸了的錢卻能要你的命，十賭九贏也沒卵用，輸?shù)哪且粓鼍湍茏屇惴涣松?，因為一個賭字，多少人家破人亡，以前我是為了混口飯吃，現(xiàn)在我得給我沒出生的兒子積點德！”

    趙維明不說話了。

    九筒捏著他的肩膀道：“剛才你替我攔著阿珍沒讓她挨了電算我欠你個人情，所以我準備好好報答你?！?/br>
    趙維明興奮道：“怎么報答？”

    九筒森然道：“從此以后，你再敢進我的賭場我就打斷你的腿把你扔到街上！”

    張念祖哈哈笑道：“九筒哥仗義！”賈珍花被電一下沒事不代表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沒事，九筒這是真念了趙維明的情，不然不會干這種砸自己飯碗的事。

    九筒的這一番話也說動了賈自在，他拍桌子道：“好，我信你，吃完飯我就給你拿戶口本，不過你以后打算干什么養(yǎng)活我meimei和孩子？”

    九筒支吾道：“這個……還沒想好?！?/br>
    賈自在道：“要不你以后跟著我干吧?！?/br>
    賈珍花抓狂道：“你不讓他開賭場倒是不反對他賣假貨啊？”

    賈自在道：“假貨怎么了？假煙也是煙，假酒也是酒啊，抽煙喝酒那幫人不就是圖個痛快嗎，真煙真酒就不傷身啦？我的貨也可以給他們快樂呀，你看我抽的還不是自己的貨？我這是一視同仁與民同樂。”

    張念祖忍不住道：“我看你這叫自我放逐。”相對九筒，賈自在好像有著更為偏離軌道的三觀……

    九筒道：“先不說這個了，干完這段時間我就撤，總之不會餓著老婆孩兒。”

    吃完飯，賈自在珍而重之地把戶口本交給了賈珍花，殷切囑托她道：“明天就去把證領(lǐng)了！”

    賈珍花舉起戶口本在太陽底下看著，喃喃道：“這不會也是假的吧？”

    ……

    分手的時候，九筒對趙維明道：“給你一個月時間你去找個十萬二十萬的來填窟窿，小弟們我可以不理會，總得給老大個交代?！?/br>
    趙維明感激涕零道：“謝九筒哥！”

    九筒道：“我的話你記住，不要再讓我在賭場看到你?！?/br>
    趙維明道：“一定的。”

    ……

    離開古玩街后，趙維明看了一眼張念祖，后者似乎有心事，趙維明忽道：“雷嘯虎就是那個姑娘的爸吧？”

    張念祖沒搭茬，反問他道：“你以后真的不賭了？”

    趙維明一笑道：“不賭了，沒球意思?！?/br>
    “那你準備拿什么給九筒，十萬二十萬也是錢。”

    趙維明想了想道：“跟我爸要！只要我保證以后乖乖聽話，跟他要一百萬他也得偷著樂?！?/br>
    第32章 變故

    趙維明說干就干，他讓張念祖開車送他去致遠出租車總公司。

    張念祖發(fā)現(xiàn)這時的趙維明臉上有種下定決心要做某件大事的神采。

    “不是我不信你?！睆埬钭娴溃耙院竽悴毁€了又準備出什么幺蛾子？”他很了解趙維明，這個人不干點驚世駭俗作大死的事兒是要發(fā)瘋的。

    趙維明輕笑一聲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是喜歡找刺激，可是真覺得賭博沒意思了，其實要不出意外我這輩子又不會缺錢花，賭博也不是為了贏，現(xiàn)在輸錢也輸夠了，我又不是有病，光賠不賺的事兒還有癮?。俊?/br>
    張念祖搖頭道：“你這番話說得沒有信服力，這么著，你就把我當成你爸，只要你把我說服了那八成就沒問題了?！?/br>
    趙維明道：“不帶占便宜的啊——”末了又憂心道，“那我該怎么說我爸才能信我？”

    張念祖道：“你說你不賭了，誰知道你拿了這筆錢是去還賭債還是買籌碼？你總得給他一個新的說法，比如你以前找你爸要錢都是為了買色情雜志，后來你學會去夜總會了，你爸不照樣給你錢嗎？那是因為他知道他的錢經(jīng)你的手給了那些陪酒妹，起碼知道花在哪了?！?/br>
    趙維明道：“你這是幫我分析呢還是惡心我呢？”

    張念祖道：“當然是為了惡心你，不過你沒get到我的重點，我是說，你得給你爸一個信你的由頭，哪怕你說你以后要去撒哈拉投資個雨傘公司呢，這樣你爸才能放心讓你敗家不是？”

    趙維明緩緩點頭道：“有道理……”他想了一會苦惱道，“賭我是真的戒了，可真沒想好下一步干啥啊?！?/br>
    張念祖道：“趕緊想，想個刺激點的，這樣你爸更容易接受?！?/br>
    趙維明訥訥道：“我的人設(shè)已經(jīng)成這樣了？人與人之間起碼的信任呢？”

    兩個人一路聊著到了致遠出租車公司門口。

    張念祖道：“去吧?！?/br>
    趙維明忐忑道：“你跟我一起去幫我壯個膽吧，當著外人，起碼他不會揍我?！?/br>
    張念祖無奈，只好和他一起下了車，往公司大樓里走去。

    趙維明的父親趙成才，是那種抓住改革開放契機一早發(fā)家的典型人物，從早年間的“萬元戶”，到后來的百萬富翁，出租車剛剛起步的時候趙成才就把全部財力心力都投入到這個行業(yè)，在沒有長風集團以前，全市的各大街道偏僻角落里跑的都是致遠的出租車，在上世紀九十年代，趙成才這個名字也是人們在茶余飯后聊天時“有錢人”的代名詞。

    致遠出租車總公司是一棟三層老式建筑，趙成才的辦公室在二樓。

    作為“少總”，致遠的人幾乎沒有不認識趙維明的，雖然清楚他的德性和在家里的地位，平時人們見了他都會客客氣氣地打個招呼，可今天趙維明在樓道里走了一路，碰到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更沒人和他打招呼，還有的人遠遠見了他像避瘟疫一樣躲開了。

    趙維明苦笑道：“我爸難道是針對我下了‘堅壁清野’的命令？”

    兩個人上了二樓，趙維明見趙成才的辦公室門半開著，直接走了進去，臉上作個熱情洋溢的表情道：“爸?！?/br>
    張念祖也招呼道：“趙叔?！?/br>
    今天趙成才的辦公室顯得格外一塵不染，空蕩蕩的辦公桌上只擺著一個保溫杯。這一點也不符合趙成才的審美和習慣，現(xiàn)在有個詞叫土豪，豪不豪的不說，這個土被趙成才發(fā)揮得淋漓盡致變本加厲，他每到一個地方就喜歡到處磕煙灰、涕鼻涕、脫了襪子摳腳，然后把所有的東西都亂擺亂放，似乎覺得只有待在臟亂差的環(huán)境里這日子才有奔頭，才看著喜慶。所以有潔癖的趙玫兒在接手他的辦公室以后一天要叫人打掃兩次。

    趙維明進來后也是一愣，隨即笑道：“是我meimei整理的吧？”

    趙成才見是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先大聲呵斥，而是溫和地道：“是小明啊。”他長了一張長長的臉，臉上全是坑，蒜頭鼻大板牙，可說十分難看，就是九筒那種中度殘疾跟他站一起都顯得英氣勃勃的，不過趙成才有一個特點比較突出，那就是有股暴發(fā)戶的氣質(zhì)，穿名牌戴金表不在話下，到了哪都有種斜睨天下縱橫捭闔的氣勢，而且出手也確實闊綽，所以才會有了兩位嬌妻。今天他坐在那里顯得比較安靜。

    趙維明看父親心情似乎不錯，直接開口道：“爸，給我二十萬。”這也是父子倆以往見面最主要的話題。

    這次趙成才既沒有跳起來也沒有破口大罵，只是搖了搖頭。

    趙維明試探道：“那十萬呢？”九筒說的是“十萬二十萬”，那就說明十萬也是可以接受的。

    趙成才臉上帶著苦笑，慢慢說道：“小明，爸沒錢了，咱家也沒錢了。”

    趙維明不滿道：“不給就說不給，當著阿祖你連個好點的理由都懶得想，我不要面子的??？我這次是真的用在正途……呃，雖然也不算是正途吧，但我有急用，你聽我說……”

    趙成才輕聲道：“致遠破產(chǎn)了。”

    “啥玩兒？”趙維明愣住了。

    趙成才一字一句道：“致遠破產(chǎn)了，雖然公司名頭暫時保留，可跟我趙成才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了，辦公室我一會就得給人騰出來，法院的人上午已經(jīng)把我住的那查封了?！?/br>
    趙維明看父親不像在開玩笑，如同被五雷轟頂一般叫道：“怎么回事?。俊?/br>
    趙成才有氣無力道：“我欠了銀行十三個億?！?/br>
    趙維明跳起來道：“怎么欠下的啊？咱們致遠生意不是一直很好嗎？”

    趙成才道：“十年前生意確實很好，那會一套出租車手續(xù)幾乎炒到了100萬，那時候的人一個月才掙多少錢啊?！?/br>
    趙維明道：“十多年前？是不是你一下購置了3000輛車？”

    趙成才黯然道：“那都是找銀行貸款買的?！?/br>
    趙維明吃驚道：“難道我們這些年一直在賠錢？”

    趙成才木然地把保溫杯在桌子上挪來挪去道：“這十年來，一套手續(xù)從一百萬跌到了三十萬，出租車行業(yè)被現(xiàn)在的叫車服務(wù)沖擊掉了幾乎一半的業(yè)務(wù)，有很多出租車司機去開專車了，還有不少徹底改行了，這些年來，致遠不斷縮減規(guī)模，不斷拿車去抵債?！壁w成才苦笑道，“你就沒發(fā)現(xiàn)來往于總公司的車越來越少了嗎？”

    “爸……”趙維明聲音發(fā)澀地喊了一聲，然而他發(fā)現(xiàn)除了喊一聲爸，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這些年他只管跟趙成才要錢禍害，何曾留意過公司的經(jīng)營狀況？

    張念祖從震驚中醒悟過來，道：“你們聊，我回避一下?！边@對父子現(xiàn)在肯定有話要說，自己一個外人不方便聽。

    “念祖，你留下?！壁w成才慈祥地說，“你是小明唯一的靠譜朋友，我希望你們以后能彼此照顧?！?/br>
    這還是張念祖第一次見到趙成才這個樣子、這副口氣。雖然他以前見了張念祖也沒有惡聲惡氣，那是因為在他眼里，隨便一個兒子的同齡人都是“別人家的孩子”。

    第33章 地主家的兒子

    趙維明見趙成才意興蕭索的樣子，不禁擔心道：“爸你不是交代完后事就要去跳樓吧？”

    趙成才罵道：“王八蛋小子你咒我死呢？”

    趙維明見他還有罵人的興致這才稍稍放心，忽道：“你住的地方被查封了，那我阿姨呢？”他問的是趙玫兒的母親。

    趙成才道：“我會再替她找地方的，無非就是住的小一點，條件差一點。”

    趙維明又猛的道：“我meimei呢？她知道公司出事了嗎？”

    趙成才擺手道：“你就別cao心別人了，她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博士，去哪都不愁一碗飯吃，最讓人擔心的就是你?！?/br>
    趙維明故作瀟灑道：“我一個大老爺們有啥可擔心的？”

    趙成才道：“你除了會花錢，有什么能養(yǎng)活自己的手藝嗎？”

    “我……”趙維明說不出話了。

    趙成才嘆氣道：“這個世界上，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br>
    趙維明愕然道：“爸你這說的是什么話？”

    趙成才道：“其實你從小特別聰明，連環(huán)畫、拼音繪本大人給講一遍就能記住，你是我趙成才第一個孩子，又是個兒子，當時我高興得什么似的。可是我還有一個老婆，不到一年你meimei就出生了，你阿姨她知道我在外面有人，可是從來也沒說什么，按次序畢竟她是大老婆，為了不讓自己太愧疚，我逐漸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她們母女身上，這就導致十天半個月見不上你也是常事，你五六歲的時候見了我還是很陌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