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隊長一番話說得李家叔侄有點愣怔。

    三個人都是自幼在念祖村長大，念祖村是強人族和普通人混居的地方，他們從祖輩那里都得到過一條訓(xùn)誡：不得輕易和人動手。

    為什么不能和人動手？老祖宗的話不是隨便說的，老祖宗也都是有智慧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弄出人命會很麻煩，這事兒從古到今都是一樣的，隨著時代和文明的發(fā)展，現(xiàn)在會更麻煩，至于有沒有人文關(guān)懷在里面，老祖宗沒說，強人族的戰(zhàn)士們也不去想。

    為什么加上“輕易”二字，一種生物既然天生具備尖牙利爪，注定是會傷人的，老虎不作威作福但也不能被兔子欺負(fù)了，所以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還是可以動手的，李家叔侄從沒傷害過別人——或者說，從沒主動傷害過別人，他們的忍讓都是建筑在不屑動手的基礎(chǔ)上的，潛意識里是不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那就很難說了。

    所以阿三和阿四對視了一眼，頗為訕訕。

    李長貴訥訥道：“狗日的賈霸，殺了這么多人？”

    張念祖等彭隊長稍微冷靜了一點，問道：“他手上的11條人命里，是不是有你認(rèn)識的人？”

    彭隊長一頓，又點了一根煙緩緩道：“有一天我和個同事在偶然路過一家米線店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人長得很像賈霸，當(dāng)時我們剛喝了酒，為了在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確認(rèn)罪犯的身份，我們決定就勢裝成醉鬼進(jìn)去吃飯。我們互相攙扶著裝作喝多了的樣子沖進(jìn)去叫嚷著要吃米線，他負(fù)責(zé)和老板打岔，我趁機確定了那人就是賈霸，我的同事也是個老公安，有著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我給了他一個眼神，他馬上踉蹌著往門口的桌子上走，都不用商量我們就擬定好了作戰(zhàn)計劃——他擋住賈霸的去路，然后我們一起掏槍來個甕中捉鱉?！?/br>
    阿三忙道：“后來呢？”

    彭隊長眼神里閃過一片陰霾，似乎回憶起了非常痛苦的事情：“他在經(jīng)過賈霸身邊的時候，誰也沒想到賈霸突然出手了！他站起身，用手掌在我同事的脖子上這么一切，我同事的腦袋和身體就錯了位?！迸黻犻L揉了一把變得腥紅的眼睛，夢囈般道，“我干這行這么多年，見過無數(shù)兇殘的歹徒，他們行兇的時候會變得像野獸一樣猙獰，可是賈霸在殺我同事的時候另一只手還拎著幾條米線往嘴里送著，殺人在他看來就像接過一瓶醋一樣簡單?！?/br>
    阿三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呢？”

    彭隊長道：“我掏了槍，店里頓時亂了套。賈霸殺人殺得真利索，我同事死了都沒人知道，直到我掏出槍他們才發(fā)現(xiàn)危險，跑的跑，喊的喊……”彭隊長說到這沒了聲音，任憑他怎么揉眼睛，臉上還是變得濕乎乎的。

    沒人忍心追問下去，最后彭隊長咬了咬牙道：“賈霸知道我不敢開槍，看著我的眼睛沖我笑，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的表情，他跑出了店子，往汽車?yán)镢@，我追到門口，往他背上打了五顆子彈。我眼睜睜地看著子彈鉆進(jìn)他身體里，卻像玩具一樣沒起任何作用，他就這樣當(dāng)著我的面揚長而去?！?/br>
    阿四感慨道：“往頭上打嘛！”

    彭隊長狠狠地瞪著他道：“當(dāng)時我還不知道世上有你們這樣的人。”

    張念祖道：“怎么暴露的你們？賈霸認(rèn)識你？”

    彭隊長艱難道：“不，我和同事犯了一個不起眼的錯誤——喝醉了的人只會繼續(xù)找酒喝，不會突然跑進(jìn)米線店。”

    阿三抖著手道：“這他媽誰想得到?。俊?/br>
    “所以兇殘只是賈霸的一個特點，他還很狡猾?！?/br>
    張念祖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還記得前不久被我抓住的賈霸的同伙嗎？他說的，賈霸把這件事當(dāng)成功績跟所有人都吹噓過?！?/br>
    阿四道：“萬一他判斷錯了呢，誰也沒規(guī)定喝多了的人不能餓，不能吃米線吧？”

    彭隊長道：“你以為他在乎嗎？如果真是那樣賈霸無非是多殺一個人罷了，據(jù)他的同伙交代，當(dāng)時賈霸要不是以為外面還有警察，他會連我一起干掉?！?/br>
    李長貴嘆氣道：“畜生?。　?/br>
    彭隊長把長長的煙蒂抖掉，望著自己的腳面道：“讓這樣的人活在世上，任何一個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老百姓都有可能成為犧牲品，我同事殉職的那天起我就發(fā)誓，一定要擊斃賈霸！哪怕他跑到天涯海角，哪怕這輩子我只做一件事，也要不惜任何代價殺了他！”

    阿三小聲道：“沒想著活捉，說明你還是變聰明了?！?/br>
    李長貴問張念祖：“念祖，你怎么看？”

    張念祖道：“對這種敗類，做什么都不過分。”

    李長貴道：“既然你發(fā)話了，那我們就……”

    彭隊長抬頭瞪著他道：“你們又想干什么？”

    李長貴賠個笑，遞上一根煙替掉彭隊長手里的煙屁，道：“你說想讓我們怎么幫你？”

    “很簡單，賈霸跟你們交涉的時候你們把他引出來，剩下的事就交給我們警方?！?/br>
    阿四道：“毒販子的東西丟了還敢往回找嗎？”

    彭隊長道：“那要看東西在誰手里。賈霸和你們打過交道，所以應(yīng)該清楚你們的身份，這反而讓他覺得你們有資格和他談判。”

    張念祖道：“具體我需要做什么？”

    彭隊長道：“警方會在你手機里裝一個監(jiān)聽設(shè)備，賈霸聯(lián)系上你以后你可以隨機發(fā)揮，只要他同意見面你的任務(wù)就完成了?！?/br>
    “這……”張念祖有些猶豫。

    彭隊長道：“就算你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我也絕不干涉，我只要賈霸?！?/br>
    張念祖一笑道：“這話可有損你在我心里光明磊落的警察形象，我能有什么秘密？”

    “這么說你答應(yīng)了？”

    “清理門戶，職責(zé)所在?！?/br>
    阿三對彭隊長說：“祖爺同意幫你了我們就義不容辭，對了，我們要是出手的話，你就能抓活的了?！?/br>
    彭隊長挨個指點著在場的男人們，鄭重道：“不要越軌！”

    張念祖無奈道：“明白，不做漠視法律的人嘛?！?/br>
    彭隊長點點頭道：“我馬上就得消失，我的同事會來做剩下的事?！眽m埃落定，彭隊長心情也好了很多，他點燃了李長貴給他的煙，忽道，“問你們個題外話?！?/br>
    張念祖道：“你說?！?/br>
    彭隊長噴了一口nongnong的煙霧，有些羞于啟齒道：“我身上是不特臭？早上出門還沒覺得，來你們這待了一會臭味熏得自己直頭疼?！?/br>
    張念祖把一只散發(fā)著濃烈味道的手往他肩膀上一拍，語重心長道：“該干嘛干嘛去，離開我們這就好了?！?/br>
    怪不得他一根一根抽煙呢。

    第160章 洗澡

    彭隊長走了。

    張念祖和李家叔侄錯落著坐在臺階上，他們身上的臭味久而彌新，不但熏自己，彼此靠得近了，那臭氣就像有形的實物一樣互相反彈，所以一個人待著只是嗆鼻子，兩個人挨著就辣眼睛，他們四個在一塊，簡直就是一場能“看”得見的臭味盛宴……

    雷婷婷站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無語道：“你們幾個誰先去洗澡？”

    李長貴看看阿三阿四，阿三阿四看看張念祖，張念祖又看著李長貴，說實話誰先洗都一樣，只要有一個漏網(wǎng)之魚，大家就都擺脫不了臭味的糾纏。

    雷婷婷見他們都不說話，道：“那我先去了?！彼粋€千金大小姐，經(jīng)過一晚上的折騰，早就受不了了。

    “我陪你?！睆埬钭婕泵φ玖似饋恚谶@多事之秋他可不敢再讓雷婷婷一個人行動了。他回頭對李長貴他們說，“你們看好咱們的車?！崩细Ｌ仉m然車況良好卻不值什么錢了，但里面的東西要是丟上一袋那絕對是驚天大案。

    回到家，張念祖對雷婷婷道：“你先去洗吧，我看看家里有啥吃的。”

    雷婷婷卻只是看著他笑。

    “怎么了？”張念祖問。

    雷婷婷一指衛(wèi)生間嚴(yán)肅道：“從現(xiàn)在開始，把你所有衣服都脫在門口，這個屋子里所有東西都不許碰，給我洗干凈再出來?！?/br>
    張念祖道：“不是說好你先嗎？”

    “你當(dāng)我傻啊，洗得香噴噴的出來再聞你的臭味？”

    “這么嚴(yán)格？”張念祖一邊脫衣服一邊笑著說，“看出是真愛來了，要是普通朋友臭成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就得和他絕交了？”

    雷婷婷鄭重道：“死生不復(fù)相見！”

    “呃，我要脫里面的衣服了……”張念祖把手放在內(nèi)褲的腰上踟躕地說，雖然兩個人是情侶關(guān)系，不過要讓對方誤認(rèn)為自己有暴露癖就不好了。

    雷婷婷故作不在意地翻個白眼道：“誰要偷看你啊，快去?！闭f著把頭轉(zhuǎn)到了一邊。

    就聽身后的地板上傳來光腳走路的咚咚聲，張念祖一溜煙地鉆進(jìn)洗手間了。

    雷婷婷捏著鼻子把他衣服里的手機錢包等東西掏出晾在一邊，隨即裝個垃圾袋，開門扔到了門外。

    張念祖剛站到水里，聽到門響馬上關(guān)了淋浴道：“婷婷？”

    “我在呢，怎么了？”

    張念祖不好意思道：“沒事，就是有點神經(jīng)過敏，總覺得你隨時會被人抓了去?！?/br>
    雷婷婷心里暖暖的，咯咯一笑道：“我沒那么嬌弱，綁我的人都說了，我智勇雙全的?！?/br>
    “可我不想讓你智勇雙全，你是我的女人，又不是我請的保鏢?！睆埬钭姘讶砩仙舷孪露即蛏香逶÷?，把水開到最大，閉著眼睛重新站到了淋浴下面。憑著感覺，張念祖覺得有人打開了衛(wèi)生間的門，他一睜眼就見雷婷婷包著浴巾低著頭站在他面前。

    “你……”張念祖呆住了。

    雷婷婷咬了咬牙，紅著臉道：“你不是怕我丟了嗎？我來了?！?/br>
    張念祖低頭看著她曲線畢現(xiàn)的身體，壞笑道：“你就打算這樣洗澡嗎？”

    “我……我還怕熱水被你用光了……”雷婷婷背過身子站在了淋浴的一角，手一松，浴巾掉在了地上。

    張念祖惡作劇一樣把身上的沐浴露全蹭在雷婷婷的背上，待水沖干凈了沫子，他猛的抱起雷婷婷走向臥室。

    “別，別！我還沒洗完……”雷婷婷先是嬌羞地叫著，然后是有人被拋到床上的聲音，雷婷婷咯咯的笑著，很快變成了嚶嚀聲，一陣穿堂風(fēng)吹過，把臥室的門重重地拍上了。

    ……

    阿三阿四等了好久也不見張念祖召喚，只得自己開門，進(jìn)來以后發(fā)現(xiàn)雷婷婷穿著睡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她頭發(fā)濕漉漉的，洗了澡似乎更累了，眼神渙散地停在屏幕上，張念祖同樣是一身睡衣，正在廚房興致高昂地煎雞蛋。

    阿三撓撓頭道：“你們……”

    雷婷婷頓時緊張道：“我們怎么了？”

    “沒什么?！卑⑷?，“這半天也不見念祖哥喊我們，我還以為你們還洗著呢?！?/br>
    阿四乖覺地一路躡足進(jìn)了衛(wèi)生間，忽然意外道：“咦？”

    雷婷婷馬上道：“又怎么了？”

    阿四嘿嘿一笑道：“我還以為不會有熱水了呢。”

    阿三莫名其妙道：“阿嫂你怎么一驚一乍的？”

    “我……我沒有！”

    這時阿四把衛(wèi)生間的門拉開條縫把臟衣服全扔了出來，然后說了一句讓雷婷婷恨不得鉆進(jìn)地縫的話：“阿三，咱倆也一塊洗吧?！?/br>
    雷婷婷紅著臉道：“誰說我們……是一起……洗的……”越到后來聲音越低。

    阿三恍然道：“怪不得還有熱水，原來你們是一起——”阿四不等他說完一伸手把他扯進(jìn)去了。

    雷婷婷摸著發(fā)燙的臉，瞪了張念祖一眼，張念祖端著雞蛋走過來，微笑道：“這種事你解釋它干什么嘛？”

    雷婷婷也笑，隨即又瞟了張念祖一眼道：“怕教壞小朋友！”

    張念祖坐在沙發(fā)扶手上端詳著雷婷婷，嘖嘖道：“真美?！?/br>
    雷婷婷當(dāng)仁不讓美滋滋道：“又不是第一天見?！?/br>
    張念祖低聲道：“以前只看到外在美，今天領(lǐng)略了內(nèi)在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