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蹭”地一下猛然停下，二順唄安全帶硬拉了一下，腦袋一晃重重磕在門上。

    他捂著腦袋，正要朝她喊。

    她熄火下車：“下來吧，你家到了?！?/br>
    二順大怒，敢情自己剛剛說了一通，被她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

    “快點下車！天都亮了，我還要出差，沒空和你慢慢絮叨?！?/br>
    田瀟瀟看他賴著死活不動換，上去開門拽他下來，誰知一拽不動，她火氣立馬就上來了。

    “不怕死，自己跑去武林過夜，有那膽子，你系的什么安全帶！”

    田瀟瀟跳上車，毫不忌諱地趴在他腿上去夠安全帶的摁扣。

    二順身體靠著椅背直直坐著，一動不敢動。少女的馨香傳來，他鼻頭一陣猛吸。

    “感冒了？”女孩子跳下車，這次毫不費力就把他拉了下來。

    二順揉揉鼻頭：“沒有，你頭發(fā)掃到我鼻子了，太癢?！?/br>
    女孩子聽到突然笑了：“這么怕癢，看來疼你的人很多??！喏，就是這個房子，漂亮吧！你自己開門吧，吃的我給你放了一些不愛壞的。我走了，有事要記住隨時報備，我是老板！”

    田瀟瀟抬起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抬腳上了車，疾馳而去。

    二順看著眼前的房子，有些猶豫不定。

    這是位于市中心邊緣的一片未開發(fā)的平房居民區(qū)，與常見的四合院不同，眼前這個房子是獨門獨戶。門口幾棵桂花樹正準(zhǔn)備釋放笑顏，滿樹的花苞透出黃色新瓣。

    初秋的清晨，空氣中彌漫著一層薄霧，二順看著看著好像覺得眼睛被霧進入了，濕潤迷蒙。

    “好漢不吃眼前虧，更何況這是我媽用命換來的?！彼匝宰哉Z嘀咕著，從田瀟瀟留下的袋子里摸出一串鑰匙，打開門。

    里面先是一個小院子，極小，中間還有一顆石榴樹。緊跟著就是三間小房子。

    他打開小房子的門，眼前的屋子是間廳，入目滿滿的鵝黃，還飄著一股濕霉味道。

    廳很小，一個雙人沙發(fā)，一個小書架，一張小書桌幾乎就是全部，除了書和書桌上的一個大袋子，從墻到地板都是鵝黃色。

    二順走到書桌前，翻看袋子里的東西，他盯著滿袋子的方便面，眼睛都要冒出火來。

    “吃的我給你放了一些不愛壞的?！迸⒆舆@樣說。

    的確不愛壞，不碰它，半年都不會壞！還真是會關(guān)心人。

    不管了，先吃點吧，肚子餓。

    二順看看口味，有沒有自己想吃的，翻來翻去發(fā)現(xiàn)都是老壇酸菜味。

    他恨恨的拿起一袋，直接撕開干吃起來。本來還想煮煮，這么酸怎么下口，這也叫關(guān)心，真是夠敷衍的。

    二順一邊嚼著一邊繼續(xù)觀察其他的小屋子。

    廳兩邊各有一間屋子。他先打開離自己近的房門，這是衛(wèi)生間，門口放著個小洗衣機，旁邊留有一個勉強能過人的縫隙，先是馬桶，再里面是洗臉柜和熱水器。

    真是夠迷你的，不過顏色順眼多了，墻壁貼著不是黃，而是淡青色瓷磚。

    二順笑起來，看樣子那個男人也受不了了。這里沒弄成黃色，是想心里靜靜時也讓眼睛靜靜吧。

    他嚼著方便面朝最后一個屋子走去，剛打開門，就愣在當(dāng)?shù)亍?/br>
    這間是臥室，墻壁不是鵝黃，是米黃，顏色淡淡似有似無，大小和廳差不多。

    屋內(nèi)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張寫字臺。

    和廳不同的是，臥室墻壁上貼滿了照片和手寫的便簽。

    照片上要么女孩笑語娉婷，難么男孩女孩依偎而坐。

    二順看了一圈照片，這是他第一次見到mama年輕時的照片。在他印象里，mama沒有拍過一張照片，照片上的mama很漂亮，不過沒有陪著自己長大的mama好看。

    他湊近一張便簽，上面潦草的寫著：第1403天，桂花開了。

    又一張：第1454天，桂花蜜做好了，饞貓快回來。

    第1671天，溪兒，我當(dāng)副所長了，你老公牛不牛！

    第204八天，今天有人嫌老婆做飯難吃，把她打了。你連飯都不會做，不回來是不是怕老公打你？

    …………

    二順一個個看過去，都忘了嚼嘴里的面。

    他停在一張照片面前，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燦爛，旁邊不是便簽，而是一張大大的紙。

    第4734天，溪兒，四十歲生日快樂，再不回來，我都老了。

    二順仔細計算著，mama四十歲，自己都十好幾了吧。mama看上這個男人還真是傻。

    他接著往后看，后面的便簽更加細密，很多時候每天都有，便簽上想念的味道更加濃厚。

    第4721天，溪兒，我快死了，你也不來看看我嗎？

    第5273天，溪兒，有個女人硬要闖入我的生活，我能為了父母答應(yīng)她嗎？我保證不碰她，就是讓老人安心。

    呸，還不是男人的劣根性，往父母身上推。二順看著滿臉鄙夷。

    但無論他怎樣鄙夷，他看過的每個個便簽都是nongnong的思念，一路看來，竟沒有一個完全相同的。

    直到二順又站到一張大大的紙面前，這張紙上面沒有照片，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接下來后面便簽的內(nèi)容除了等待，還增加了懺悔。

    二順開始繼續(xù)嚼嘴里的面，一邊嚼一邊縮鼻子。

    早就知道你這副孬樣。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貼什么金片都掩蓋不了。做了又來懺悔！如果懺悔有用，那和毛犬有什么區(qū)別。

    二順不再看下去，沒有心情，也沒有欲望。

    他站在寫字臺前，上面放著幾本書。他很熟悉，因為mama一直翻來覆去看的也是這幾本書。

    他感興趣的是旁邊放著的一只口琴?？谇僖驗樵S久沒有人吹，有些孔都被塵埃蓋住。

    口琴底下還壓著一張紙，上面畫著一個特別幼稚的火柴人，舉著手，不知道再干什么。底下有個歪歪扭扭的名字：葛念溪。

    二順看著一陣撅嘴，這名字真夠惡心的。

    葛志超今天出院，他實在是不想再住下去了。本來所里派車接他出院，他拒絕了。

    他想來看看他的溪兒，不想讓同事知道。

    謝晴扶他下車，這是她第一次來，她對自己的立場很明確，從不給自己添堵。

    這個院子可真是小。不過，剛畢業(yè)的孩子能租下個獨立的院子也算盡了全力。謝晴看著面前的院子，心里竟然沒有預(yù)想的氣憤和心塞，這么多年，她還真的做到了不計較。

    葛志超看著打開的院門，透過院門，能看到窗前站著一個人。

    “怎么了？”謝晴見停在門口，問道，“里面是他嗎？”她也看到了那個人影。

    “是吧。走，咱們回家吧?！备鹬境D(zhuǎn)身上車。

    謝晴在后面扶他。

    回家，這是第一次他說那里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