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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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致眼神有點兒落魄。 看來春兒也不會回來了。 今年除夕,除了瑞珠,她的丈夫和兒子竟然沒一個愿意陪在她身邊的。 淪落到這個地步,蘇雪致緩緩地攥緊了帕子,胸口一陣悶痛翻涌。 這都是她的錯。 她不該嫁給裴旻的。 她怎么也是出生魔域蘇家大族,爹和娘都待她極好,可是她偏偏看上了裴旻。是她不顧父母同意,不顧裴旻對她無意,一廂情愿的纏了上去。她知道,裴旻心里曾經有個青梅竹馬的衛(wèi)佩蘭,后來衛(wèi)佩蘭在替魔域征戰(zhàn)的過程中死在了禪門梵海。 她出生好,娶了她對他助益頗多,就算裴旻對她無意,也沒有拒絕這門婚事。 這些她都知道。 在嫁給裴旻之后,他們也過了一段相敬如賓的日子??墒撬龥]從來沒想過,裴旻那青梅竹馬根本沒死,衛(wèi)佩蘭戰(zhàn)敗被俘,被修真界關了幾十年。 那次,裴旻像往常一樣出征,她替他整理好衣服,之后日日夜夜守在門口等他回來。 兩個月后,她終于等到了自己的夫婿,卻看到了自己的夫婿抱著個昏睡的姑娘走進了家門,那張秀麗的臉蛋上冷若冰霜,行走間鎧甲當啷直響。 那個昏睡的姑娘就是衛(wèi)佩蘭。 衛(wèi)家全家戰(zhàn)死,衛(wèi)佩蘭被裴旻救出來之后無處可去,就住在了裴府,又過了一段時間,裴旻順理成章地將她扶成了平妻,和她平起平坐。 蘇雪致知道自己不如衛(wèi)佩蘭,她太懦弱了,是庭院里的花,只能攀附著裴旻而活,而衛(wèi)佩蘭不一樣,她能提槍上戰(zhàn)場,為魔域四處征伐,她身上帶著為魔域戎馬半生而留下的傷痕。 反觀她,嬌生慣養(yǎng),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裴旻不喜歡這樣的女人。 她知道裴旻有野心。 魔域一向強者為尊,一字并肩王蘇不惑是內定的下任魔主,蘇不惑叛變魔域之后,這個位子就空了出來。誰要是能得到萬魔令,誰就是下任魔主。裴旻費盡心思,聯(lián)絡盟友,就是為了萬魔令。 再后來,她懷上了春兒,就在她懷胎六個月的時候,她家里擋了裴旻的路,裴旻和同盟算計了她父兄,她父兄不是裴旻的對手,在這場斗爭中慘敗。 得了消息,她哭著求裴旻放了她父兄。 可能是她懷著身孕,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模樣太過可憐,裴旻臉色微微動容,最終答應了她,放了她兄長,但她爹爹必須死。 任憑她如何哭求,裴旻還是堅決地殺了她那年邁的爹爹,然后將她兄長流放。 從那之后,她就明白了,裴旻對她沒有半分夫妻情意,她父兄擋了他的路,他能堅決地處死她爹爹,那她呢?她要是擋了他和衛(wèi)佩蘭的路,他是不是也會堅決地殺了她。 于是,她自請搬離了主屋,在西邊的別院住了下來,一個人撫養(yǎng)春兒長大。 裴春爭出生的那天也是臘月,庭院里的梅花正好開了。 她給他取名“春爭”。 “少年意氣與春爭”,她相信他會長成有傲骨,有意氣的少年郎。 可是,她和春兒的感情并不好。 從父兄被處死的那天起,她就一直在怨恨,在后悔,每天都神神叨叨的,只將春兒交給了瑞珠,忽略了春兒的感受。 她知道,從春兒懂事起,春兒就討厭她,討厭她這個神神叨叨的怨婦。 或許是她快死了,人之將死,她神思突然清明了不少。 今天是除夕,她想見見春兒,也想見見裴旻,想一家人一起吃個團圓飯。 但她已經很久沒和裴旻說過話了,想到這兒,蘇雪致忽然有點兒緊張了起來,看向了瑞珠:“瑞珠,你……你去主屋問問,看看能不能把老爺請過來?!?/br> 瑞珠微微一愣,還沒來得及答話,門口簾子被打了起來。 從這外面突然走進來了個趾高氣揚的丫鬟。 蘇雪致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衛(wèi)佩蘭身邊的丫鬟——孤鸞。 黃衣的丫鬟一進來,就扯著唇冷笑:“老爺叫我過來傳話,今天就不在這兒用飯了,請夫人自便?!?/br> 蘇雪致喉嚨里“嗬”了一聲,心里那點兒忐忑頓時煙消云散,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其實她早就料到了會有這么個答復,只是她沒想到,她還沒去問,裴旻主動就派人過來傳了話。 頭又開始疼了,蘇雪致扶著椅子,輕輕喘了口氣,耳畔似乎隱約傳來了瑞珠和孤鸞的爭辯聲,緊跟著孤鸞一聲尖叫,突然沖了出去。 目睹孤鸞沖出去之后,瑞珠立刻蹲下身焦急地察看她的情況:“夫人,你不要緊吧?我扶你上床歇歇?!?/br> 蘇雪致點了點頭。 剛被扶上床,門口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風雪順著簾子灌入了屋里,裴旻停在了門口,身邊還站著個紅衣明艷的女人,兩個人都換上了新意,光彩照人,宛如一對璧人。孤鸞就站在衛(wèi)佩蘭身后,眼里還有淚。 “裴旻?”蘇雪致扶著發(fā)昏的腦袋,費力地喘了口氣,“你來了?” 男人沒有動,過了好一會兒,那和春兒如出一轍的臉上,才微微流露出了點兒漠然,冷冰冰地開口,“你病了?!?/br> “孤鸞是佩蘭的丫鬟,當初如果不是孤鸞拼死護住,佩蘭也活不下來,我不是和你說過,要好好對待孤鸞嗎?” 蘇雪致深吸了一口氣。 “我也是你的夫人,你又是怎么對待我父兄,對待你岳父和妻舅的?” 裴旻臉色微變。 蘇雪致咳嗽了幾聲,緩緩揪緊了衣襟,轉眼淚水就流了出來。 爹爹……哥哥…… 她記得她爹爹被處死的時候。 因為她小時候頑皮,像頭小獅子,爹爹和大哥總喜歡親昵地叫她“雪獅兒”。 爹爹那一顆年邁的頭顱飛上了天,鮮血如雨,再也不能和藹地總是喊她“雪獅兒”了。 而她大哥,那總是笑著照顧她的大哥,則被流放到了魔域最險惡的地獄。 * 裴春爭面無表情地看著。 好像有個聲音在耳畔笑著:“看看,這就是你爹和你娘?!?/br> “有誰家父母會是這個德行的?!?/br> 淪落到這個地步,確實是這個女人自作自受。 幻境里面的女人哭得有點兒喘不上氣來了,一邊哭一邊咯血,似乎要把這么多年的怨恨和不甘都發(fā)泄出來。 裴旻臉色則越來越難看。 衛(wèi)佩蘭上前一步,冷艷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擔憂之色:“裴旻……” “佩蘭,”男人冷漠的眼里微微柔和了兩分,“你先出去?!?/br> 衛(wèi)佩蘭走了之后,那男人似乎被逼急了,眼微微泛紅,壓抑不住的魔性,沖破了理性,他沖了上去,掐住了女人的脖子,緩緩扼住了女人的脖頸,然后在女人瞪大的眼,驚愕的視線中,生吞了她。 吞到一半,鮮血撫平了魔性,裴旻似乎意識到了點兒不對勁,茫然地松開了手,看著地上蘇雪致被鮮血浸透了的半截身子。 “阿……阿雪?” 他身子有點兒發(fā)顫,嗓音微啞。 蘇雪致定定地看著他,她是魔身,就算還剩下半截身子一時半會兒也咽不了氣。 她看著這個活吃了她的男人,忍不住開始笑,越笑越大聲,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越想她這前半生越后悔,后悔到心如刀絞。 他竟然為了衛(wèi)佩蘭身邊的丫鬟動了怒,生吞了她。 她多想一家人,一起吃一次團圓飯啊,有爹爹,有大哥,有春兒,沒有裴旻。 臨死前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見見春兒,抱抱這個鮮少得到她關愛的孩子,可是春兒厭惡她,除夕故意避她不見。 裴旻慌了神,“阿……阿雪……” * “其實你想見你娘對不對?” “你想得到你娘的愛?!?/br> “閉嘴?!迸岽籂幊谅暤?。 少年臉上無動于衷,卻死死地咬緊了牙,握緊拳,死死地盯緊了這場幻境。 少年練完劍,手里攥著個鐲子趕回了家,秀麗的臉蛋上微含忐忑和緊張。 就算娘極少關心他,但對每個孩子而言母親就是他的天。 他跨過了門檻,一眼就看見了還剩下半截身子躺在地上的女人,臟器腸子外露,白骨森森,裴旻失魂落魄地跪在一邊。 蘇雪致半邊臉都沒了,眼睛也看不見了,女人好像是笑了一下,伸出冰涼的手摸上了他的臉。 “春兒……娘的小春兒。” “今天除夕,你來陪娘了嗎?” 春兒,她對不起她的小春兒。 “小春兒?!碧K雪致深吸了一口氣,瞪大了眼,死死盯著他看,似乎要把他的模樣一筆一劃的刻在眼里,嘴唇翕動,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 “你湊近一點兒?!?/br> 少年跪在地上,他想把他娘的腸子給塞回去,但塞了滑出來,塞了滑出來,鮮血浸透了雙手,他身子僵硬發(fā)冷,聽到了蘇雪致的話,卻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挪不動僵硬的身子湊過去。 女人死不瞑目地咽了氣。 他起身拔劍,劍光驟然一亮,心神失落間的裴旻沒有料到自己兒子突然出手,他的劍快準狠地刺入了他的丹田。 丹田破碎,裴旻不可置信地嘔出一口血,看著他:“春兒?” 他收回了劍,面無表情地繼續(xù)往外走,找到了等在門口的衛(wèi)佩蘭,在她驚愕的目光中,將她拖了進來。 多年傷病,衛(wèi)佩蘭早就被這后院錦衣玉食的生活磨鈍了,她維持著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冷傲表情,維持著那可笑的自尊,想怒斥他,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像只雞鴨一樣被他拖到了母親身邊。 裴旻一見衛(wèi)佩蘭立刻慌了神,掙扎著上去拽衛(wèi)佩蘭,想將她置于自己的保護之下,怒斥他道:“春……裴春爭,你在做什么?!” 這個男人一看自己心愛的女人有危險就慌了神,昔日的冷靜蕩然無存。 他面無表情地一劍將男人的胳膊連同那女人半邊身子砍了下來,又把他庶弟,衛(wèi)佩蘭的兒子拖了進來。 他庶弟嚎啕大哭,胖臉上還掛著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