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紀事_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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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正面地看到這個人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么樣的眼睛呢? 漆黑、死寂、麻木、了無生機。 大約世上所有最無望的詞語都可以堆砌其上,被這雙眼睛注視著,他自詡早就練到古井無波的心臟竟然猛地一陣收縮,于是皺皺眉,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動不動地跪在那里,就跟什么都沒聽到似的,顧淮生耐心地等了片刻,又問了一遍。這一回終于不是石沉大海,那人干澀地眨了眨眼,很是吃力地辨認著來者何人,他的動作好似生了銹的齒輪緩緩轉動,所有來自外界的訊號傳到腦海里都異常艱難,過了好久才終于對顧淮生的到來有了一絲反應。 而這一絲反應,只是動了動他那早已干裂的嘴唇,卻沒能發(fā)出什么聲音,顧淮生猶豫片刻,湊上前,感受到溫熱的氣息撲在耳蝸里,正想仔細諦聽,一雙手卻在這時猛地握上手腕! 男人好似被困深淵的囚獸,在這一剎那驟然爆發(fā)了所有的力氣,用力地、牢牢地、死死地捏住他的手腕。 顧淮生嚇了一跳,本想掙扎,卻在那句粗啞的、懇切的、微弱的聲音傳入耳中時僵在了原地。 “救救我!” 這個人……明明有著那樣無望空洞的眼神,聲音里卻又有著這樣充滿求生欲的渴望,是為了他那個在教坊的meimei嗎?活成這幅不生不死的模樣,倒不知該道他可敬,還是嘆他可憐。 下一刻,男人就跟抽空了全部力氣似的,雙眼一閉往前倒去,顧淮生連忙接住他,目光復雜地在他臉上逡巡良久,最后落在緊閉的眼睛上,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夜的插曲很快就被顧淮生拋之腦后,習慣了住在全府的日子之后,每天的生活就變得乏善可陳起來,他白日里與薛梓奴一起商討壽宴上演奏的樂曲,晚上照例會散步,只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個孤僻的院子他再沒去過,那個不想死的男人也再沒見過。 然而好景不長,他莫名其妙想要回避的男人,在某一日午后卻主動找上了門來。 已經(jīng)到了春末夏初的時節(jié),天氣漸漸變得悶熱,兩個丫鬟吃完飯之后便沒了人影,不知道是跑哪兒去玩了,顧淮生與薛梓奴也將原本擺在院中的桌椅挪到了廡廊下,好擋一擋日漸熾烈的太陽光。 而就在這時,月亮門處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誰啊——??!” 薛梓奴一邊打哈欠一邊抬起頭,然而在看到來人的時候,這個哈欠頓時卡在了半途中,一雙眼睛瞪得滾圓,配上張了一半的嘴巴,顯得又可愛又滑稽。那一聲拖長了的“啊”也在受到驚嚇后陡然變調(diào)。 “嗯?” 顧淮生聽出些許不對勁,不由也抬起頭,然后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站在院中的不是別人,正是全承恩的那名男寵。 前幾次看到他,他不是不著寸縷,就是傷痕遍體,這還是第一回看到他穿得這樣整齊的模樣,俗言道人靠衣裝,倒是不假,這人肩寬體長,活脫脫的衣服架子,站在那里還有股難言的挺拔的氣質,若是不知情的人,定會將他認為是哪家的公子哥。 只是一雙眼睛卻成了唯一的敗筆。 這雙眼睛不再失焦失神,卻反而更像一潭死水,看不到絲毫神采,只有掩埋在風平浪靜下的死氣沉沉。 顧淮生不由有些失望,卻緊接著就又覺得自己好笑——這雙眼睛,說到底只有形狀像罷了,哪里會有人再有那樣一雙神采飛揚到好似盛著驕陽的眼睛呢,更何況,那人早就死了……他的頭顱還是自己從城墻上摘下來的,尸身也是親手埋下去的…… 等回過神來時,顧淮生才發(fā)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又出了神,他清了清嗓子,掩住方才自己的失態(tài),淡淡地問道:“你怎么會來我們這里?” 大抵因為那雙形似神非的眼睛,他語氣里多出些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敵意。 “請二位放心,我來的時候沒人看到,”男人神情漠然,看樣子全然不因顧淮生略顯疏離排斥的語氣而感到不自在,只是卻也沒再往前,而是站在原地,從懷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包,猶豫了片刻輕輕放在身前地上,垂著眼道,“這是我手頭上所有的銀兩,那夜如果不是公子替我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我怕是活不到今天……我傷口好得很快,公子給我用的藥必然不便宜,這些錢卻也應當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