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紀(jì)事_第57章
顧淮生在心里嘆了口氣,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何必這么早就告訴他呢,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以后確信無誤了再和他說吧…… 之后玉無顏便提出了辭別,此間事情已了,他打算回神醫(yī)谷。顧淮生心里有事,再加上西京確實不是久留之地,故而未作阻攔,只是他到底擔(dān)心玉無顏安危,一定要讓楚聽涯護(hù)送他到神醫(yī)谷,玉無顏拗不過他,只得應(yīng)下。 傍晚時分,一名眼生的小廝突然來到院子里,對顧淮生恭敬地道:“顧公子,我們殿下請您去一趟。” 彼時顧淮生正在和晉雪年講解晉家槍法的要點,聞此訊后不由將手中槍譜放下,歉然道:“我去一趟,這槍法你自己先看著,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回頭我再教你。” “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晉雪年跟著他站起身,眉心微蹙,眼里隱含擔(dān)憂,“賢王殿下突然找你,不知道會有什么事,是不是苗守心的事被他知道了……” “他不會對我怎么樣的,”顧淮生安撫地看他一眼,眼神柔和,淡然中藏著令人心醉神迷的自信,“只是我住在這里也有月余,是該見一面了?!?/br> “淮生,來,請坐,這段時間公務(wù)繁忙,多有怠慢,還望見諒,”顧淮生甫一踏入書房,何桓便熱絡(luò)地迎了上來,好像二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不知這段時間公子在我府上住得可還好?。俊?/br> 他連“本王”這個稱呼都省去了,親昵之情可見一斑。 顧淮生縱使早就知道他養(yǎng)成了笑臉待人的性子,但親昵到這種地步還是有些詫異,他撩起衣擺,恭敬地在何桓對面軟墊上席地而坐,試探地問道:“殿下近來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也說不上是喜事,”何桓笑著給他面前的茶盞斟滿,“淮生你消息靈通,想必已經(jīng)知道了苗四公子昨夜在天牢中自盡的消息吧。苗正英老來得子,有且僅有這么一個寶貝兒子,如今卻就這么死了,他可是恨死皇上了,今日早朝一直和皇帝對著干,就差沒有破口大罵了,皇帝被他弄得很沒面子?!焙螡扇啃纳穸挤旁诹嗣缯⑸砩?,今日倒是沒有找自己的麻煩。 不知是不是錯覺,顧淮生總覺得他看過來的那一眼滿含深意,只是他也不在意,甚至對那句試探性的“淮生你消息靈通”也沒給出任何反應(yīng)。 顧淮生舉起茶盞抿了一口,茶水苦澀,只是他為了防止何桓察覺到什么,所以雖然眉心不易察覺地動了動,卻還是將這一口茶咽了下去。 “何澤雖然看起來平易近人,實則心胸狹窄,死要面子,苗正英的兒子在平國面前丟了他的臉,苗正英如今又當(dāng)著眾朝臣的面落他面子,何澤一定也恨死苗正英了,”說到這里,顧淮生語氣微頓,正襟危坐,認(rèn)真地道,“殿下,這是個好機(jī)會,您一定要把握住。” “把握?苗家與皇帝鬧翻了,難道我還能從中謀利?” “非也,現(xiàn)在不是苗家與皇帝鬧翻,而是苗正英與皇帝鬧翻,”顧淮生道,“您不要忘了苗家還有個閨秀在何澤的身邊當(dāng)皇后?!?/br> “苗家家主是苗正英,但他子嗣稀薄,這名苗家女是他的三弟、苗欽的女兒,苗欽也因此得了實權(quán),如今在翰林擔(dān)任翰林學(xué)士,是天子近臣,頗得何澤寵信,就算苗正英與何澤鬧僵了,苗欽一定會選擇與他劃分界線,斷尾求全,到時候不過是苗家換一任家主就能解決的事。” “照你這么說,此事最終會大事化小,掀不起什么波浪?!焙位副凰麧娏诉@一盆冷水,不由有些悻然。 “所以我才說該殿下好好把握,事在人為,有時候很多路都需要自己去鋪,”顧淮生掀起眼皮子,淺淺地笑了起來,“您為什么不去想能不能借此機(jī)會讓苗家徹底與何澤決裂呢,這樣說不定還能把苗家爭取到您這邊?!?/br> “這……”何桓有些被他的大膽發(fā)言給驚到了,想了想,認(rèn)真地說著自己的看法,“如果真的可以的話,倒也不失為一條好路,雖然苗正英在治家方面不太成功,但他擔(dān)任大理寺卿多年,還是有些真學(xué)實才的,日后未必不可用,至于苗欽……此人巧言令色,諂媚多jian,實非良才……你既然這樣說,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主意?” 顧淮生卻只是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方才一嘆,沉穩(wěn)地道:“殿下,我知道您求才若渴,但在這件事情上您不能只看到苗正英和苗欽二人,您該看到的是苗家。苗家在西京經(jīng)營多年,盤綜錯雜,根深蒂固,這才是真正的寶藏。苗正英和苗欽二人,苗正英早年確實有真才實學(xué),是先帝欽定的榜眼,但這么經(jīng)過多年的磋磨,他年邁剛愎,狂妄自大,未必堪用,至于苗欽,確實是個小人,然而有時候正是這樣小人才更好掌控?!?/br> “這么說吧,如果你告訴苗正英,說何澤想要對付他,他會在對何澤的痛罵中赴死,可是如果你和苗欽說同樣的話,苗欽會不擇手段地活下去,殿下您看,誰才是我們真正需要的人呢?” 何桓與顧淮生這一談一直到晚間時分,有下人推門進(jìn)來點燈才意猶未盡地打住。 之前幾次接觸不是心懷警惕就是太過潦草,那時候何桓雖然領(lǐng)略到了顧淮生手眼通天的本事,心底卻其實還是有幾分不以為然,然而今天與顧淮生這一番談話,讓他徹底打消了心底的懷疑。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古人誠不我欺。一下午的談話下來何桓只覺得受益良多,不論是這個人的大局觀、還是大氣又詭譎的思路、縝密的邏輯、甚至連那不疾不徐又條理清晰的敘述方式,都讓他打心眼感到佩服。 不過話又說回來,有時候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主觀看法確實會影響到后面的判斷,當(dāng)他覺得顧淮生是個沽名釣譽之輩時,看這個人怎么都覺得虛偽做作,可當(dāng)他開始佩服顧淮生時,就越看這個人越覺得舒服親切,甚至還有種隔世的熟悉感,好像真的是好久不見的老朋友似的。 就因為這個,讓何桓熱情洋溢地留顧淮生吃了晚飯,飯后還不放手,命人點了燈添了茶,頗有種要徹夜長談的架勢。 顧淮生被他這有些匪夷所思的亢奮都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該說的方才已經(jīng)都說盡了,不知殿下還有什么想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