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久仰
那天下午,她們坐在草坪上,把酒言歡。 遠處巷口傳來老爺爺熟悉的叫賣聲。 子怡說她去過那么多的地方,吃過那么多的美食,但是那一碗熱干面卻讓她記憶猶新。 冒著熱氣騰騰的手搟面,再撒上一把碎花生,沒有過多的花哨,卻足以讓人置身在這美妙之中。 比起米其林三星餐廳,比起牛排烤rou,這碗幾塊錢的熱干面似乎毫不遜色。 它自身帶著的那一股香味就好比它的氣場一樣,只需要一次,它就會 有讓你今生難忘的感覺。 趙找告訴子怡,這位手藝嫻熟的老爺爺今年都已經有八十多歲了。 別看老爺爺做出來的僅僅是一碗簡簡單單的熱干面。 從配料到扯面再到出鍋,里邊傾注的是老爺爺這幾十年來的全部心血。 趙找說她從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在老爺爺的小推車前面買面了。 那時候,她好像還有小推車的案板高,一度天真的趙找甚至還有想過要偷偷惦著腳尖跟人家學藝。 一開始趙找先是尋著香味過去的,后來日子久了,也就熟悉了。 可是那個時候沒有錢啊,為了能吃上那么一碗熱干面,趙找可能這一個月都不能吃早點,吃零食,然后才能存下來那么可憐的幾塊錢。 每次趁著父親去骨頭管的時候,趙找就偷偷溜到巷子口,問老爺爺買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熱干面,是那個時候最幸福事情了。 因為怕父親罵,所以不敢回家里去吃,所以趙找就蹲在老爺爺的小推車旁邊,就算是迎著風也是吃的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雖然每個月可能只吃上那么一碗,但是趙找說她已經是很滿足了。 可能是喜歡那個味道,也可能說是已經習慣了那個味道。 每次經過巷子口,趙找總會從旁邊不經意的走過,哪怕是不去買,或許只是為了尋著那個味道,僅此而已。 每次不用趙找說,爺爺看到趙找過來,就會直接給她做出一份加麻加辣加香菜的熱干面。 爺爺的話很少,趙找一連吃了幾年的熱干面,和爺爺的交談可以說是少之甚少。 她甚至不知道爺爺的家住在哪里,不知道爺爺已經做了幾年的熱干面,也不知道爺爺是不是本地人。 只是每天到了晚上快要收攤的時候,趙找總會看到有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奶奶手里牽著一條幾近暮年的老狗出現在趙找的視線之中。 趙找癡癡望著這對老人,直到送走最后一位人。 老爺爺這才肯推著自己的小推車,老奶奶牽著那條近暮年的老狗,然后一起消失在了黃昏中。 有時候夕陽的余暉會把他們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長到趙找可以在此駐足整整一個小時,讓趙找久久還未曾想起自己還未離去。 那個時候趙找不懂得為什么老奶奶總是在那個時間段過來,不明白為什么老奶奶會帶著那條狗過來,也不明白老爺爺為什么總是喜歡把小推車停在那個巷子口。 只是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巷子口的老爺爺好像沒有再出現過。 有人說老爺爺掙不了錢然后就不干了,也有人說老爺爺的家搬走了…… 有幾個月的時間吧,趙找記得她當時攢了將近五十塊錢左右,她一直都舍不得花出去。 記憶中的那個熟悉的帶有家的味道無時無刻不在趙找的味蕾中悄悄作祟。 趙找每天放學后總會裝作路過巷子口一樣,然后再往里邊瞄上一眼。終于有一次,趙找再次見到了老爺爺,老爺爺依舊面帶微笑。 趙找連連問著老爺爺這些日子為什么沒有出攤,老爺爺避而不答,依舊面帶微笑。 趙找那時候已經長過了案板,不用再惦著腳尖了。 高過案板的她終于看到了老爺爺本來只是兩鬢斑白的頭發(fā),此時已是漫過了整個頭頂。 只是在將近昏黃的時候,那位步履蹣跚的老奶奶再也沒有帶著那條暮年的老狗出現過。 多少年過去了,老爺爺的熱干面還是沒有漲價。 米面漲價,花生漲價,油鹽醬醋也在漲價,可是好像就只有那碗熱氣騰騰的熱干面依舊還是那個價。 有人在創(chuàng)新,有人在翻版,唯獨老爺爺的熱干面多少年過去了,依舊還是從前的味道。 后來當趙找問及老爺爺為什么不適當的給熱干面漲漲價格的時候。 老爺爺總會說上一句: “咱這個地方啊,離孩子們上學的地方近了一點兒,你賣的貴了,反而那些喜歡吃這個味道的孩子們就買不起了,孩子們不容易,我知道,我知道……” “那個老爺爺可真是個好人??!” 子怡邊吃著趙找買來的熱干面邊贊揚著站在黃昏中顫顫巍巍的老爺爺。 子怡說那一碗熱干面就好比mama在家做的地標性十足的天津狗不理包子一樣,那味道真是讓人歷久彌新。 吃飽喝足過后,子怡和趙找講述了甚至就連弟弟都不知道的事情。 子怡和弟弟是高中同學。 可是十八歲時候的那種打心底里踴躍出來的感情是最真摯,最懵懂的。 談不上喜歡,更不能說成是愛。 也不是敬仰,更不是崇拜。 他們 無法帶給彼此任何的承諾,責任這倆個字的份量對于他們來講實在是太重太重了。 好比相見恨晚,又好似相識太早。 見面的時候,子怡甚至都不敢抬起頭來看弟弟一眼。 而弟弟也不會向那些調皮搗蛋鬼一樣攔截下來某某班級長得如花似玉的小meimei。 如果非要說出來“不公平”這三個字的話,那只能說是女孩兒要比男孩兒成熟的早了一些吧。 弟弟和子怡的班級是斜對門,子怡班級的后門正對著弟弟班級的前門。 因為子怡在的班級每周都會有座位大輪換,每次輪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學可以說是過的最倒霉的一周了。 除了被前排高個子同學擋住看不到黑板之外,還經常聽不到老師的講課。 一些關注后排同學的老師有時候會帶著擴音器過來講課,于是,這就成了最后一排同學最大的福音了。 然后這一整周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學便會非常努力的學習那節(jié)老師所帶的課。 當其他同學都坐在那邊抱怨地時候,只有子怡沒有。 不過子怡也承認,她確實是有一些私心了。 每節(jié)課下課之后,子怡總會喊太熱了,然后她就去請求班長能打后門通風。 其實,那個時候,弟弟作為他們班上的唯一的大高個子所以是從來都不會列入座位大輪換的人選,弟弟總是坐在最后一排,雷打不動。 有時候子怡她們班級上自習課,子怡就會偷偷的打開后門,卻發(fā)現弟弟他們班級空空如也,子怡也會感到莫名的失落感。 見面時心跳加速,不見面時又萬分想念。 其實這不就是青春最原始的樣子嘛。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來比這種情感更加美好的東西了。 學校那時候要求男生留寸頭,女生最好留短發(fā)。 如果非要留頭發(fā)的話,必須要扎起來,而且不能有劉海。 可能是為了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在弟弟的眼前。 子怡雖是扎著一根長長的辮子,卻總是別出心裁,千方百計總想著跟別人與眾不同。 頭繩也盡量是幾天就換一根,有蝴蝶結,有絲綢,還有自己編織的彩繩。 雖然有時候學校在檢查頭發(fā)的時候,學生會也會提醒子怡,讓她注意自己的儀容儀表。 可是子怡仗著自己在班主任的圣寵位置,也是不怎么當回事。 其實,子怡折騰那么多,不過就是希望弟弟能在眾多的女生當中,能夠多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 高中三年,子怡清楚的記得她在最后一排一共坐了13次。 直到高三那一年,因為高一新生人數的突然增加,子怡他們班被迫接受校務處的規(guī)定,整體搬遷到了三樓。 至那以后,子怡在想看到弟弟的機會就會更少了。 搬到三樓后,子怡他們班級對面變成了高二(1)班。 但是子怡在下課后就打開后門的習慣還是沒有變。 每次當子怡望向對面班級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只有在這個時候,子怡才能清楚的感受到,是的,他已經不在這里了。 高三生活枯燥急促,除了每天的備戰(zhàn)打贏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困擾到他們。 可是子怡的要求從來都沒有太過分,她想要的,不過就是能在遠遠的看上弟弟一眼。 可能體會孤獨,習慣孤獨,享受孤獨就是在那個時候形成的吧。 孤獨其實本來就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當你喜歡上某一個人時候。 如果不曾遇見,你本可以忍受孤獨,然而短暫的溫暖,卻讓你的孤獨無限度的放大,讓它變得更加荒涼,更加透骨。 也餐廳吃飯的時候,就哪怕是全校同學在cao場上做課間cao的時候,子怡也都沒有再看到過弟弟。 高中三年,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對視過一次,更沒有任何一種聯(lián)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