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春的生命
雨后的天空煙霧繚繞,一首張震岳的歌可以循環(huán)一整天。 放在地上的臉盆早已接了滿滿一盆的雨水,雖有泥糟,但足夠澄清。 若此時正值夏日,那父親一定會用它來澆灌院子里種下的各種生菜。 記得小時候那會,骨頭管里為了節(jié)省一部分的開資,父親便會在自家院子里種下大片大片的配菜。 可那時候也不知道,院子里究竟是從哪里飄來的一些花花草草的種子。 一到夏天,不知不覺的就在院子里生了根。 春潤大地,雨生五谷。 于是,它們越長越大,越來越茂盛,有些甚至整整高出了蔬菜一頭。 為了不讓它們過多的吸收蔬菜們的養(yǎng)分,父親總會一個人默默的蹲在地上,然后“無情”的把它們一個個都除掉。 但“春”的生命又怎能會是如此的脆弱呢? 一陣清風吹來,你瞧,那些花骨朵兒們便紛紛的又開始冒出了尖尖的芽兒。 僅是一夜的功夫,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能給你帶來的無限驚喜。 每次放學回來,好像總能在院子里看到似乎又多了那么一倆個品種,驚喜又驚訝。 它們有的開花,有的不開花,當然趙找是比較傾向于那種會開花的花。 它們不僅個個色彩靚麗,而且還會散發(fā)出迷人的香味。 甚至會讓人有一種置身于美麗的大花園之中。 可若是一旦遇上了雷雨天,那他們可就慘了。 經(jīng)過暴風雨的洗禮后,它們就會像是個剛剛犯過錯的孩子。 個個耷拉著個大腦袋,最后又難免逃離花開花敗的命運。 由此,趙找便開始注意到了那些從未開過花的綠。 只見暴風雨中,它們挺拔依舊。 心中不免生澀,其實想來,開花固然是好的,不開花也未免不是一種驚喜。 于是,那些紅的花,綠的葉,也不免成為了這座老房子里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面對無可奈何的花花草草,父親就只好任由它們肆意生長去了。 每逢下雨天的時候,父親總會冒著雨用鐵鍬給它們滑出一道引水線來。 那時候的父親總是說,這天上的雨啊,簡直就好比是這人間的甘霖。 那定是堪比皇宮里的瓊漿玉液啊,恐怕是再好的泉水也都比不了那天上的甘霖吧! 后來高樓林立,家里住的房子越來越高,就再也沒有了這樣的機會。 沏上一杯清茶,共享著和父親同在每一個午后。 如今父親的思維變得越來越遲緩,那些俗稱為“反射弧”的東西,在父親的身上變得越來越長。 趙找把收音機拿出來,按下播放鍵,里邊全部都是父親喜歡的歌曲。 隨著音樂的緩緩響起,父親緊皺的眉頭漸漸放松。 胡同里咿呀學語的小人兒正在不停的喊著“爸爸”、“mama”; 寒夜里為了生計正四處奔波的出租車師傅們,不知又在哪里啃著早已冰涼的干糧; 高考后徹底解肆的高中生正徹夜的狂歡著…… 記的那天阿香曾來過。 趙找搬給她凳子,但是阿香沒有坐。 阿香就蹲在父親的腳下,可父親卻是認不出來她來了。 阿香說,姐夫找到了比現(xiàn)在更好的工作,可能全家都要搬走了。 “還會回來嗎?” 趙找望著阿香姐,只說了這幾個字。 其實阿香和趙找都知道,她們是良師亦是益友,是同事亦是朋友。 趙找不舍阿香,就像不舍安靜一樣。 “當然啦,你個小傻子,山東離這里很近的,而且這里是我的家鄉(xiāng)??!” 那天阿香很破天荒的答應留在趙找家里吃晚飯。 老房子雖然破是破了點,但阿香說,讓她找回了小時候圍著家里土灶臺轉(zhuǎn)的感覺。 阿香從售樓部離職后,沒多久的時間就搬走了。 離開小鎮(zhèn)的那一天,清晨五點,趙找在車站送別阿香。 “快,叫找阿姨?!?/br> 若不是阿香姐一手帶著瓜瓜,趙找還真的差點認不出來呢! “找阿姨好!” “真乖,瓜瓜長大了欸!” 看著乖巧的小瓜瓜,趙找忍不住的上前摸了摸瓜瓜的小腦袋。 記得第一次見到瓜瓜的時候,瓜瓜那時候只有三歲,還沒有桌子高哩,然后總是趴在地上把玩著各種的小玩具。 這么些日子沒有見到瓜瓜了,如今也長成了個大小伙子了。 后來,趙找并沒有跟著阿香進站,借口自己忘記帶身份證,只是站在車站外遠遠的望著。 趙找沒有看到坐在車窗前的阿香,也沒有看到離開自己的阿香。 趙找和阿香都很默契的沒有講再見,因為趙找知道,她們一定會再相見,就像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樣。。 好像“再見”這個詞在趙找的心中,更像是一種諾言一樣。 一旦說了,哪怕拼了命也要實現(xiàn)一樣。 阿香的離開,趙找為她高興。 畢竟人總是要往前走的,而這座小鎮(zhèn)也始終無法帶給阿香所想要的。 可能在所有的人看來,眼前的這一切似乎在慢慢的變好。 但是那種深埋在趙找心底里的無言,只有她一個人能懂。 其實啊,這世間萬般苦楚,也許只有你親自熬過去的,方可算的上自渡。 趙找是一個害怕離別的人,她不敢講再見,也不敢講分離。 但是,趙找的這一生卻充滿了分離。 最終,父親還是沒能搬回大房子住。 可能這就是老人們口中所講到的“宿命”吧! 父親走的時候,是安詳?shù)摹?/br> 其實眼前的這一切,趙找早已有料想到。 她只是不知道,這一天竟然會來的這么快,快的甚至讓她有些承受不來。 就好像他們前一秒還在同一片天空下欣賞著這漫天雨景,就好像他們前一秒還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 可是這世上,本不就是存在著這千千萬萬的遺憾事嗎? 來不及見的人,來不及說的話,來不及做的事。 你和我,同樣的無能為力。 凌晨三點,父親突然病重。 叫醒了左鄰右舍前來幫忙,慌亂之中,不知是誰撥打了120。 總之,那天趙找的腦袋完全都是懵的。 也不知道后來是怎樣去的醫(yī)院,總之,趙找并沒有在那輛拉著父親的急救車上。 弟弟和子怡從北京趕回來的時候,隔著搶救間,弟弟泣不成聲。 廢了好大的力氣,醫(yī)生這才同意讓家屬穿著隔離衣進去探望。 可是進去的時候,父親的嘴里一直都插著管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醫(yī)生說,一旦拔了管子,父親的呼吸便會立即停止。 其實那天的病房吵得厲害,醫(yī)生護士的講話聲,急驟的腳步聲,床頭監(jiān)護儀的報警聲,亂極了。 但在趙找的耳朵里,這一切都是安靜的,這一切都是靜止的。 他們身穿白衣,他們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他們說:“我們盡力了!”。 看著監(jiān)護儀上不斷下降的生命值,趙找終于再也繃不住了。 弟弟一把攬過來趙找,可能在這個時候,只有弟弟才能給趙找一些短暫的溫暖了吧。 父親走的時候,好像是安頓好了一切的后來事,但又好像是什么都沒有留下。 醫(yī)生說父親是死于“急性期的腦溢血”,通俗的講就是腦袋里的血管突然破裂,才導致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禍。 臨終時,父親沒有任何力氣來交代些什么話,但好在是見到了弟弟的最后一面。 閉眼之前,父親一直緊緊的盯著病房門口,也許弟弟和趙找一樣,他們都知道父親所期盼的到底是什么。 深知這結(jié)局的不可逆轉(zhuǎn),趙找和弟弟一起跪在父親的床頭。 握著父親的雙手,趙找才知道,曾經(jīng)那雙用來教訓她的大手,不知在何時竟變得如此粗糙。 父親的雙眼飽含淚水,子怡似乎看出了父親的無奈。 然后在一旁堅持說要把happy 帶來見父親的最后一面。 只是沒想到在子怡回來的路上,父親卻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父親不想讓自己的孫女見到自己最糟糕的一面,也或許父親是想讓自己在小happy的心中留下最美的一面。 父親的突然離去,讓趙找想起了善良奶 奶。 接到死亡通知單的那一刻,趙找顫抖著雙手,始終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 原本是輕飄飄的一張紙,在這一刻卻重如千斤。 弟弟作為家里唯一的男子漢,從趙找的手上接過了通知單,并在最后親屬一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趙沐軒。 前后不到五個小時的時間,父親的一生在這里止步。 其實“死亡”這倆個字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你內(nèi)心的無言聽從。 神造萬物,天道輪回。 生離死別是我們每個人一生中的必修課,而這條路上,誰人都無法幸免。 然而當我們寄生于世界的這個大熔爐中,我們被逐漸上色。 有的人活到了100歲,有的人卻從一開始就夭折了。 生死本依存,這是規(guī)律,也是定律。 孔子云:“未知生,焉知死。” 但是當它真正降臨到你身上的時候,那種暗天式的恐懼像極了地獄里的魔鬼! 父親的突然離去,便就是讓趙找恐懼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