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父親的信
有時候啊,就常常會想,一個人最痛苦的時候,是不是最無言的? 就像此刻的趙找,正一動不動的躺在父親睡過的那張床上一樣。 小的時候,因為家里窮,祖上留下的房子只有巴掌那么一點大。 自打趙找記事起,后媽就緊跟著進了家門,沒過幾年的時間呢,就生下了弟弟。 整個房子里除了廳、廚房就只有這倆間臥室,后來就包括趙找上大學之后也是一直和弟弟擠在那個小屋里。 那時候父親不待見趙找,而趙找也從不踏進父親的房門半步。 此時,也不知道是怎地? 那床就好像有魔力一般的吸引了為之著迷的趙找。 記得那天,弟弟因為趙找不吃飯,專門跑了好幾家店去買了父親生前最愛吃的熟食。 尋著那味道,來到餐桌前,趙找?guī)缀跏呛鴾I吃進去的。 看著身邊的親人一個個被無情的奪走,趙找已經(jīng)臨近奔潰的邊緣,甚至趙找無法想象她是否真的能渡過這個坎兒。 而弟弟由于太擔心趙找,那段時間幾乎都是一直陪在趙找身邊的 可時間它真是個治愈人的好東西,就好像晴天的太陽不會因為陰天的太陽就不會升起來一樣。 在劉雅回到家后,她果然沒有食言。 沒過多久,她便帶著嘉亭和嘉欣回老家來看望趙找了。 怎么說呢,劉雅之所以和趙找走的那么近,從某一方面來說,是因為父親的契合。 但是趙找此刻正經(jīng)歷過的,劉雅早在自己孩童時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了,她實在是太懂那種感受了。 大概也正是因為有了孩子們的陪伴,趙找這才從亡父的悲痛中逐漸走了出來。 劉雅告訴趙找,這世上啊,你我都是平凡人,沒有誰能夠逃過這一劫。 我們每一個人都在長大,就像happy 會長大,嘉亭和嘉欣一樣都會長大一樣。 那么,有成長就會有失去,將來的某一天,我們也會像自己的父親那樣,會老去,甚至會死去。 若是勸你說什么“別傷心”“別難過”“這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根本做不到。 因為那些都是假的,是虛的,你眼前所有的坎,只有你一個人能邁過去,也只有你一個人邁過去。 別人幫不了比什么,她能做到的大抵只是一些陪伴吧! 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晚風,趙找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覺中,此時已是臨近立春。 北方的春天來的晚一些,看著日歷上的日子,算起來父親已經(jīng)走了45天了。 最近的一段日子里,父親常常出現(xiàn)在趙找的夢中。 老人們管這樣的夢境叫“托夢”。 不過,這樣一來,趙找倒是很高興呢。 好像也只有這樣,趙找才能真切的感受的到父親從未走遠。 看著天上的輕云,趙找感受著父親的余溫,遲遲不愿醒來。 眼看著happy就要上幼兒園,對于沒有北京戶口的外地家庭來說,孩子的上學問題成了亟需解決的事情。 來回奔走的子怡沒了辦法只能給弟弟打來了電話,一再強調孩子的上學問題。 作為家里主力的弟弟,只好和趙找提出來要回北京去的想法。 好不容易挑了一天,趙找看起來心情還不錯的時候,弟弟“終于”開口了: “姐,這幾天收拾收拾,咱們回北京吧,你看呢?。” “回北京?” “恩?!?/br> “哎呀,你看我這腦子,這幾天活的云里霧里,有些時候還真是把現(xiàn)在當作從前呢,你也是該回去了,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去吧,子怡一個人在家也怪不放心的?!?/br> “姐,子怡倒是沒事,我的意思是說咱們一起回去。” 趙找看著弟弟,一臉疑惑。 后來,弟弟還是拿出了happy來做擋箭牌,說了一大堆的現(xiàn)實問題,像什么happy上幼兒園沒有人接送,沒有人做飯…… 在弟弟的一陣軟磨硬泡之下,趙找這才勉強的答應了弟弟的請求。 不過趙找一早就表示,她去北京后一定不會逗留太久。 聽到趙找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弟弟高興的差點抱著趙找跳了起來。 其實趙找不知道的是,弟弟盼望這一天,究竟有盼了多久。 在準備啟程的時候,趙找和弟弟打算把老房子封上。 收拾房子時候,在父親睡過的床墊底下,趙找看到了父親生前留下來的唯一一樣東西。 寫給我最親愛的孩子們: 可能這是我唯一能夠將這件事情真相說出來的方式了吧,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萬望原諒。 其實這些話是我本來是打算帶進棺材里的。 因為我實在不忍心將這一切告訴你們,這對于你們來說,太殘忍了。 可是這幾十個日日夜夜,良心的譴責,我無不時時刻刻在譴責著自己,當初的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 但是后來我徹底想明白了,活了這么多年,對于一個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來說,老天爺已經(jīng)給了我足夠大的報應! 你們也知道的,咱家過去沒有錢,你后媽當時懷了弟弟,總共做過2次b超,就只做過倆次。 那時候的人多么的迂腐啊,總以為生個孩子那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有的人家,家里的窗簾子往住一拉,再請個老娘婆(俗稱產(chǎn)婆),還不是照樣的生個大胖小子出來。 后來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好像也更重視醫(yī)療條件了。 再加上你后媽一直念叨著誰誰家老婆生孩子是上醫(yī)院生的。 你們也知道,我這人一直都是愛要面子的,不就是多花幾個錢嘛,我當時就一咬牙,一跺地,就帶她上了醫(yī)院。 在醫(yī)院建了檔案后,抽了幾管子血,讓人家看了性別,說是個男孩子。 那會家里人都高興壞了,醫(yī)生告訴我們啥時候要定期復查,啥時候要檢查,可是家里條件實在是有限啊。 總以為在知道生男生女后就萬事大吉了,最后就只有在六個月左右的時候,又去做了一次檢查。 真的,真的就只做過倆次。 真的,我要是知道最后的結果是這樣的,我怎么也不會不花這個錢的。 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就算我砸鍋賣鐵我都會要這個兒子的! 九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就在你弟弟出生的那一天,所有的不幸,所有的邪惡,它們就像一股遏制不住的戾氣一樣鋪天蓋地襲來了! 當醫(yī)生告訴我,我們的孩子其實早就在肚子里夭折了的時候。 我根本沒有腦子去追問這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個時候,我的腦子里就只剩下了邪惡。 滿心的邪惡,滿心的仇恨! 聽著隔壁手術室傳來小孩兒的哭聲,那仇恨更是讓人呼之欲出。 為什么? 憑什么? 我這一生,大非大惡我到底做過什么啊,為什么老天你一定要用這樣的事情懲罰我?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看著病床上躺著的她,臉色慘白的嚇人,她一個勁兒的張著嘴想說些什么。 可偏就是什么也說不出來,她的嘴好像是太干了。 我用棉簽蘸了一些水潤在她的嘴唇上,她拼命的吮吸,甚至最后都把一根帶著木頭的棉簽都給吃掉了。 因為她實在太想知道那個孩子到底怎么樣了。 當媽的心有靈犀,她一定知道這結果不太好,可是她依舊是說不出來話。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我也知道她想問什么,可是在那一刻我真的無法面對她。 那種揪心的疼,那種沒了兒子的疼,你們體會不到,我就快要承受不住了! 真的,我可以保證,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我。 所有的惡意全都是我做的! 我看著她,她剛開始還能奮力抵抗,甚至能張著嘴想說出來一些什么。 后來直至面色全無,血氧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慌張,我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是隔壁床的病人幫我叫來了醫(yī)生護士。 大概是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但是她們卻告訴我,說我的愛人不行了,讓我節(jié)哀,最后還讓我簽字! “節(jié)哀?” 我特么節(jié)什么哀?誰能告訴我? 我老婆沒了,兒子也沒了,還讓我節(jié)哀? 這天下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拽住我的衣角,嘴里重重復復的只有倆個字。 “兒子,兒子,兒子……” 我不敢告訴她真相,我怕一旦當我說出了真相,那一定就是她最后的催命符。 她的臉色越來越白,白到我無法直視。 我跪在她的病床前,不敢抬起眼睛看她,我就一直低著頭。 我能夠感覺的到從我耳根子倆邊散發(fā)出來的恐懼。 那種恐懼比任何時候都來的讓人難以呼吸,那恐懼遠超過死亡! 是??!哪怕是我在八個月,九個月的時候,我?guī)弦淮吾t(yī)院,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那我們現(xiàn)在擁有的會不會就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她很堅強,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哪怕是她最后知道了自己還剩下不多的時間。 我強忍著心中的怒火,我壓抑著內(nèi)心的邪惡,我現(xiàn)在還不能在她的面前露餡。 我狠狠的掐著自己,我警告自己,這就是命,我特么的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