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即的要事，是辦太后的身后事。至于追責(zé)，太后若是有心回來，怎么會一聲不吭呢？”元泓斯條慢理開口道。

    小皇帝氣急，可說不出半句能出氣的話。面前的大丞相不管他說什么，都是不動如山，萬事不在心上。

    就連皇太后的喪儀，都是過來和他提一提，而后將所有事，交給有關(guān)的宗室。自己并不打算關(guān)心太多。

    元泓見一切都已經(jīng)布置的差不多了，就讓眾人散了。從頭至尾，他都沒有問過小皇帝到底怎么想的，至于皇帝怎么想，也和他沒干系了。

    左右皇太后的喪儀都有規(guī)制，一步步照著來就是了。

    元泓一走，小皇帝不等其他人散完出去，就砸了東西，嘴里罵了一聲，“跋扈！”

    這話自然有人告訴元泓的，元泓聽了，只覺得好笑。

    先帝這一脈，不單單是子嗣艱難，就連腦子都不好使。

    元泓回來的時候，玲瓏不在，聽人說是去清河王府去了，她和世子妃交情不錯，世子妃有事請她過去商量。

    元泓把兩個兒子教導(dǎo)跟前來考功課。

    阿旃防著元泓的這一手，早就把功課被的滾瓜爛熟，結(jié)果元泓只是考了幾句，就開始直接問實務(wù)，差點把阿旃問得要鉆地。

    元泓看了一眼旁邊的陀羅，陀羅倒是站在那里不緊不慢的。見著阿兄答的快要鉆地縫了，還能幫上幾句。

    元泓對兩個兒子不太一樣，長子要繼承家業(yè)，就要早早培養(yǎng)起來，要求嚴(yán)格。次子將來，最大的可能就是輔佐兄長，所以元泓對次子要和藹許多。

    可陀羅看不出這個年歲小孩子跳脫的影子，和阿旃站在一起，若不是看阿旃比他高出那么多，光是看性情，這對兄弟都要換個樣子。兄長沒有兄長樣子，做弟弟的反而比兄長還要沉穩(wěn)的多。

    玲瓏回家，一入家門，就見著元泓對著兩個兒子長吁短嘆。

    “怎么了？”玲瓏坐到他身邊，外面已經(jīng)夠許多事讓人頭痛的了，回家還這么皺著眉頭，玲瓏都心疼他。

    “這兄弟倆?！痹焓种钢媲暗膬蓚€兒子，“正該換個樣子?！?/br>
    “做兄長的，一日到晚停不下來，做弟弟的，倒是沉穩(wěn)。”

    玲瓏看了一眼，果然見著阿旃眼神飄忽，倒是陀羅，和入定的老僧似得，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玲瓏也不知道這對兄弟，怎么性格差異那么大。

    “老二是和你太像了，不過孩子年紀(jì)還小，還能再塑造一下，到時候說不定還有長進?！?/br>
    元泓搖搖頭，他讓兩個孩子坐下，回頭和玲瓏說話，“小皇帝這次生氣生的厲害了，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竟然半點話都不給我。話里話外，都是我害死他阿娘的意思。”

    元泓嘴里說著，靠在那里，“其實也不算錯?！?/br>
    李太后被送到溫泉宮，一去就不回。離開了皇帝之后，皇太后也什么都沒剩下了，他也沒費那個功夫去關(guān)注長安的李太后過得怎么樣。

    不過玲瓏清楚李太后的秉性，這女人堅韌的很，不到絕望，是絕對舍不得死的。

    一條命都沒有了，那么才是真的翻身無望。她知道，李太后比誰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人就是這么死了。

    她沒插手，也沒人虐待李太后，只能是她自己絕望了。而后一病不起，緊接著一命呼嗚。

    玲瓏半點也不遺憾，她緩緩搖著團扇，她欣賞李太后身上那股韌性，不過想起她垂涎于元泓，那點欣賞頓時就半點都沒有了。

    “死了是好事?！绷岘囆α诵?，半點慈悲心腸也沒有，“不過陛下那么鬧起來，也隨便他吧?！?/br>
    元泓原本也沒把皇帝的那點心思放在心里。

    坐在一旁的陀羅突然開口，“鬧最好，把那些對阿爺阿娘不利的，都給引出來?！?/br>
    玲瓏吃了一驚，將近四歲的孩子，說的話實在是叫人吃驚，“誰教你的？”

    說著玲瓏看向元泓，元泓滿臉迷惑，她又望向阿旃，阿旃?jié)M臉無辜。

    元泓看著陀羅，眼神里倒是有幾分意味深長。

    “這孩子，倒是不錯。”元泓對玲瓏笑道。

    皇太后從長安運過來，直接入宮，天氣炎熱，哪怕加了冰塊，快馬加鞭的送過來，棺槨也只能直接封了，不能開啟再做大殮了。

    小皇帝見著親母的梓宮，冷淡了多年的母子情分一下就起來了。

    “哦，他跪在皇太后靈前哭了一整晚？”

    元泓轉(zhuǎn)頭看著過來報信的人。

    他和玲瓏下棋，剔透的棋子，被他放在棋面上。

    “是，說是第二日下面的人發(fā)現(xiàn)，見著陛下一宿沒睡。人都快要暈過去了?！?/br>
    玲瓏手里捏著棋子，看了一眼那中官。中官立刻很有眼色的退下。

    “他哭的不是他阿娘，是他自個。”玲瓏說著，把晶瑩的棋子放在棋面上，堵死一方道路，直接提了元泓好幾個子。

    “隨便他，他愛哭就哭吧。”

    玲瓏抬眼，見著元泓竟然還真的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你不盯緊他，不怕他到時候做出什么事來？”

    “防范于未然?！?/br>
    元泓點點頭，“堵不如疏啊，讓他自個鬧騰一下，看他能折騰個什么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完結(jié)~~

    第136章 喪儀

    玲瓏很少入宮, 皇宮里的皇太后, 都已經(jīng)被請出去了，宮里沒有內(nèi)命婦，外命婦們以她為首。元泓還沒把小皇帝趕出去，宮里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 眾臣朝拜小皇帝, 玲瓏就只有帶頭對著長安的方向朝拜。

    而后接下來，那些外命婦就會到丞相府上，說是來串門，其實和朝拜也不差什么。只不過沒有真的和朝拜皇后太后那樣，對著她三呼萬歲, 一磕到底。

    再入宮的時候, 玲瓏心下難得多了幾分耐心。

    高蘭娘和李太后在宮里的時候，她不愛來, 因為一進來, 自己就要比宮里的人矮一截, 少不得要不倒翁似得, 跪來跪去。在宮外, 自己的一雙膝蓋金貴著呢, 除非是父母，不然就算是元泓的父母才能勉強得她一跪，到了宮里, 見著帝后就跪。

    她心里不高興。

    后來高蘭娘和李太后相繼落敗, 被清理出宮, 玲瓏才入宮。不過宮里早就沒有能受得起她跪拜的人了。她到宮里，也不過是抱著耀武揚威的心去的。和元泓兩個，悠悠蕩蕩，小皇帝都管不住她。

    這次來，是為了李太后的喪儀，太后梓宮從長安送回洛陽，擇日和先帝合葬。

    李太后在長安的時候，被溫泉宮的那些人一頓裹，給下了棺木，長安夏日酷熱難耐，哪怕用了冰塊，等到了洛陽，也是完全不能開館，堂堂皇太后，總不能讓人家爛的只剩下骨頭再取出來，只能封起來，用上好的槨裝好。

    玲瓏聽到這些的時候，心里有些得意。

    如果當(dāng)時元泓敗了，被趙王又或者李太后所制，照著這兩個的心狠手辣，她恐怕是要和孩子一塊死無葬身之地。

    這么想來，她對李太后，其實已經(jīng)仁至義盡，至少她還是讓李太后風(fēng)光體面的有個像樣的喪儀，而不是和高蘭娘似得，死了就直接丟到棺材里，找個地方隨便埋了。

    她這么想著，抬頭看了一眼宮城，宮城里滿眼縞素，她自己也穿著喪服。

    這個時候時辰還早，日頭在頭上晃著，還不覺得熱。

    入了大殿，玲瓏就跪在一群老太妃里頭，扯開嗓子嚎啕。

    原本她應(yīng)該是去所有外命婦的里頭領(lǐng)位置，但是玲瓏嫌棄太扎眼，干脆讓輩分最高的外命婦在那里。

    輩分大的，都是王國太妃，年紀(jì)大了，保養(yǎng)的不錯的，這個這個場景都要哭的撕心裂肺，不然被人看了去，說是對太后不敬，就很麻煩。

    玲瓏捏著帕子嚶嚶嚶的，她做不出來和太妃們那種嚎啕的樣子，哭的涕淚皆流，對她來說，實在是太過惡心。

    她捏著帕子哭的楚楚動人，反正在場的人全都是在裝模作樣的，還不如擺出一副悲痛的模樣好了，反正都是一樣的。

    玲瓏哭了一個多時辰，眼睛紅彤彤的，中官們趕緊叫宮人過去，把這位給攙扶起來，到一旁的側(cè)殿里休息。

    “王妃，這是新準(zhǔn)備好的梨漿?！闭f著，中官把冰鎮(zhèn)好的梨漿送到玲瓏手邊。

    宮里的別的東西不怎么入玲瓏的眼，但是吃的足夠精致。玲瓏喝了一口梨漿，她看了一眼外面，“宮里看著有些不太平?！?/br>
    中官抬頭諂媚笑道，“這宮里沒了太后，可不是要鬧哄哄一陣么？”

    她看著中官，“的確如此，沒了太后，這宮里是要亂一陣?！?/br>
    “可不是?！?/br>
    玲瓏也挺佩服宮里的人，這說的，似乎有多懷念李太后似得。

    她說了兩句話，就沒有說話的興致了，懶懶的靠在那里。中官很有眼力，元泓清楚玲瓏不耐煩宮里這些繁縟的禮節(jié)，他說一句話下去，旁邊的早就有人替她全部都打理好了。

    側(cè)殿里放了冰塊消暑，另外還有涼水捧了來，帕子泡在冰水里，絞干了，給她擦臉。

    芍藥在一旁伺候著，她進宮的次數(shù)不多，每次進宮，都喜歡好好看看。瞧瞧這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到底和自家王府里哪里不一樣。

    她從宮人的手里，把用冰水泡過的巾帕接過來，折疊好，輕輕覆在玲瓏的臉上。

    哭靈的大殿內(nèi)，沒有放消暑的冰塊，那么多人湊在一塊，炎熱可想而知，還得哭靈。這么一場下來，已經(jīng)汗?jié)駟我铝恕?/br>
    玲瓏休息了一陣，然后換了內(nèi)里的衣裳。

    那邊的哭靈還在繼續(xù)，只是不知道還有哪些人在哭，哭聲飄的很，徒有其聲，沒有半點真情里頭。

    不過本來也是，進宮哭靈的外命婦，不過就是為了禮節(jié)來的。死的又不是自家人，嚎啕兩嗓子能把人給糊弄過去就行。

    “這宮里看起來，除了比我們王府里大之外，也沒有什么。”芍藥在一旁接過玲瓏喝了的梨漿，輕輕開口。

    “現(xiàn)在你也眼高于頂了，皇宮大內(nèi)，你都不放在心上。”玲瓏伸手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下。

    芍藥伸手揉了下之前被玲瓏敲過的地方，“九娘子剛剛累著了，還是歇息一會吧?！?/br>
    芍藥不能入大殿內(nèi)，但站在外面聽那些他貴婦哭了這么久，也知道這哭靈著實累的很。

    玲瓏的確累了，她擦了臉之后，就靠在床上的隱囊小小的睡了會。

    芍藥手持團扇，給她打扇子。原本有宮人來做這些的，但是都被芍藥給搶了。這宮里的人她都信不過，睡了一回，外面顯出一個人影過來，來的人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特意放慢腳步，腳步聲她在殿內(nèi)都能聽得清楚。

    芍藥一看，見著元泓站在外面。

    元泓進來，他看了一眼里頭的玲瓏，見著人已經(jīng)睡著了。

    “今日夭夭怎么樣？”他到外面，站在門外，小聲問道。

    “一切都好，”芍藥遲疑了下，“只是九娘子哭了這么些時候，恐怕有些累著了?！?/br>
    元泓點點頭，“讓她好好睡。外面自然有人料理?！?/br>
    身為權(quán)臣之妻，少不得要被所有的眼睛盯著，這么一場下來，身心疲憊。

    得了這話，芍藥低頭應(yīng)是。

    玲瓏原本叮囑芍藥，半個時辰之后，就把她喚起來。外面那么多人，她該去的，還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