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圣城來信
“987234號擺渡人,丁茶茶?”調(diào)查官拿起桌上的檔案,看了一下,用目光驗視了一遍紙張右上角那張白色背景的兩寸證件照,因為是二次刻印,所以并不清晰。之后抬頭,看著丁茶茶開口問到。 茶茶只吐了一個字“是”字,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其它更合適的回答。如果茶茶沒記錯,眼前這位調(diào)查官正是送木熙“出廠”的那位侍從,可現(xiàn)在,他胸前佩戴了一顆星辰般多邊形的徽章,這個形狀讓茶茶想起了木熙的印章底座。 “接下來是關(guān)于‘活物具象化事件’的問詢,”調(diào)查官把資料翻了翻,伸手拿過旁邊一只帶把的白鐵杯,喝了一口,皺眉說“不必緊張,擺渡人,這是例行公事,我問,你答,如果途中有其它什么值得注意的線索,你可以插話?!?/br> 茶茶點點頭,把“是”也給省略了。這個房間讓她感覺真不舒服,冥府七棟中央建筑的第四層,多個隔間,沒有窗戶,每個房間的天花板上只有一只光線慘白的吊燈,把四壁冷灰的色調(diào)渲染到了極致。茶茶想,這四層的禁閉室,已經(jīng)有多久沒有擺渡人來過了。 “那么,第一個問題,請告訴我活物具象化發(fā)生在暫留地的第幾天?”調(diào)查官拔掉鈀金質(zhì)地的鋼筆帽,把筆尖懸在記錄簿上,等待書寫。 “第三日?!辈璨韬喍痰鼗卮?,在如此壓抑的氣氛里,大腦和嘴巴似乎串通一氣般要盡可能的簡明扼要,以防惹怒一臉冰霜的調(diào)查官。 “資料上顯示,派遣給你的暫留地是‘古時代’,一個困在城中的士兵。這個任務(wù),和你往常遇見的有什么不同,”調(diào)查官頓了頓,決定換個簡單的選擇題問法“有沒有類似經(jīng)歷?” “沒有。”茶茶感覺整個房間里充滿了一股香甜濃郁的氣味,和葛鄉(xiāng)茶的清爽柔潤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這種味道就像熬化的糖霜裹得皮膚透不了氣。 “具象化的真實感有多強烈?”調(diào)查官“沙沙”的在紙上寫著,頭也沒抬的繼續(xù)問。 茶茶回想起漫天墜落的箭矢以及城墻爆破后貼著臉頰飛過的沙碩,兩只攥在一起的手用了用勁,說“完全真實,我能感到極度的危險?!?/br> 調(diào)查官停下筆,搖搖頭,說“不夠詳細,請告訴我細節(jié)?!庇谑遣璨璋鸦叵氲母惺苷f了出來,調(diào)查官這才動筆寫字,又繼續(xù)問“仔細回想一下,你的‘亡者’在具象化的前一刻感情表現(xiàn)是什么樣的?” “她……她非常激動,”茶茶稍微深刻的回憶了一下,繼續(xù)說“感到恐懼?!?/br> “對誰?”調(diào)查官挑眉問到。 “匈奴……抱歉,”茶茶想起應(yīng)該用專業(yè)術(shù)語,“對‘具象之物’,那些活物,野蠻的敵軍?!?/br> “恐懼在前,具象在后對嗎?”調(diào)查官問,又拿起白鐵杯喝了一口。 “是?!辈璨柘肜^續(xù)說,但忘記了能不能插話,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請說,”調(diào)查官顯然是看到了茶茶的欲言又止,鼓勵道“這是問詢,不是審問,不必害怕?!?/br> “是,”茶茶點點頭,說“我覺得是她……是亡者的執(zhí)念把活物具象化出來的,出現(xiàn)活物具象化之前,亡者念叨匈奴……呃,也就是敵軍很強大、很強大,我認為亡者當(dāng)時的腦海里只有強大的敵軍,我的意思是……” 調(diào)查官擺擺手,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亡者強烈的‘心想事成’帶來了具象化的活物。” “是?!辈璨栌贮c點頭,臉上滾起了紅暈,心中責(zé)備自己連個回答都說不清楚。 “知道了,”調(diào)查官提筆寫,墨跡飛舞劃出整件事的初步輪廓,然后她又問“鬼差是第一時間趕來的嗎?” “稍晚一些,但差的不多。”茶茶回答。 “差多少?請給我具體的時間?!闭{(diào)查官追問。 茶茶在心里合計了一下,說“10分鐘吧” “你覺得鬼差有什么可疑的嗎?”調(diào)查官抬頭,盯著茶茶問。 “沒有。”茶茶搖搖頭,心想布里克不是壞人。 調(diào)查官停筆后蓋上筆帽,放置在一邊,拿起記錄簿把從問詢開始到最后的記錄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后,遞了過去,說“擺渡人,印在下面?!?/br> 茶茶愣了一秒,隨即反應(yīng)過來她是要蓋章,于是迅速拿出印章,對著底部哈了口氣,蓋了上去。 調(diào)查官看著墨印上的光輝由明到暗,說“可以了?!辈璨枵郎蕚淦鹕?,調(diào)查官喊“等等”。 “是!”茶茶嚇了一跳,趕緊坐了回去。 調(diào)查官對茶茶說“問詢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接下來我要問的,是玄大人想要了解的。” “是……”茶茶心中有些忐忑,聲音微弱的回答到。 “你的搭檔是木熙對吧,那個才來這里沒幾天的男性擺渡人?”調(diào)查官把雙手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 “是的?!辈璨栊南朐瓉硎菃柲疚醢?,看來玄大人對新人還很關(guān)心。 “這件事里,他的表現(xiàn)如何?”調(diào)查官問。 聽到這里,茶茶心里有個不好的想法,難道玄大人是在懷疑木熙?“這件事跟他有關(guān)?” 調(diào)查官聽了,嚴肅的臉上多了一分笑容,說“你怎么會想到那去?真是敏感的孩子,”調(diào)查官和顏悅色的繼續(xù)說“我的意思是他是怯懦還是勇敢?!?/br> 茶茶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沒來由的問什么‘這件事跟木熙有關(guān)嗎’,這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感覺嗎?本來清清白白的木熙,說不定被自己描黑了?!氨福辈璨鑼擂蔚男π?,說“他表現(xiàn)的很勇敢,盡了最大努力來保護我和亡者,甚至還受了點傷?!彪m然是擦傷,但還是要提及,讓調(diào)查官覺得木熙并沒有袖手旁觀,要把剛才無意中的描黑給洗白過來。 “受傷了?”調(diào)查官關(guān)切的問。 “是,不過很快就愈合了,木熙的靈體自愈力好像出奇的高?!辈璨枰娬{(diào)查官這么擔(dān)心,趕緊回答。 “哦,是嘛?!闭{(diào)查官保持著微笑,說“好了擺渡人,你可以走了,要記得談話內(nèi)容保密,從開始到最后的談話都要保密。” 茶茶起身道謝,然后開門下樓,到了中央廣場才算是松了一口氣,感受著外面的美好空氣和沒有束縛的廣闊空間。 見茶茶出來,排隊等待問詢的擺渡人都跑來問茶茶情況如何,茶茶只能對他們說只是問詢,至于什么內(nèi)容,調(diào)查官說要保密。大家聽了,心里多少有些底,也馬上把這個消息傳開,讓同伴們不要緊張。 茶茶上樓時看著電梯每上升一層都會出現(xiàn)的金屬齒輪,心里想還好只是針對這個事件,如果問起‘其它’事來,都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她摸了摸右手手背,想罪割的事是一件,還有之前習(xí)玖姐拜托她做的事也是一件,自己不能再馬虎了,要盡快想好辯詞,否則真有被查獲的那一天,橫豎都要化為虛無的。 以前的自己對化為虛無其實是無所謂的,但現(xiàn)在是由衷的想要延存下去。茶茶心里嘆息,本以為在冥府的日子里不停的找到羈絆會變得堅強,可現(xiàn)在看來羈絆越多自己越是脆弱,大概是不想失去這些羈絆,所以擔(dān)心的事情與日俱增,最終變成了自己的軟肋。 茶茶沿著過道走向自己的房間,一路上看著每間房門外掛著的小郵箱,外形各異,有幾個可以說賞心悅目,直到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郵箱上,粉色的方格子,油漆是自己上的,手藝相當(dāng)差。 上面的小旗子倒下了,表示里面有信。茶茶眼前一亮,急忙打開郵箱,取出一只純白的信封,上面用藍色的墨水寫著“茶茶親啟”四個大字,下面一點跟著一排小字,寫著茶茶的住所地址,而左上角蓋著郵戳,一張“圣城田野”的油畫郵票被蓋在底下。茶茶翻到信的背面,封口處用紫色的烤漆黏住,漆上印著個“”??吹竭@個字母,茶茶就知道信的主人是誰了。 拿著信茶茶愉快地開了那扇被利刃捅壞的房門。門臉上打著的補丁,是木熙用彩色膠帶貼上去的,里三層外三層,做到了密不透風(fēng)。一扇灰鐵色的房門就變成了五顏六色的花叢,茶茶當(dāng)時嘴里說好難看,其實是打心底的喜歡。 “喲,回來啦!”靠著床沿看書的木熙見茶茶進來,招呼道,隨手又翻了一頁。 “你在看書?。俊辈璨杳摿送馓讙煸谝旅睏U上,邊向書桌走去邊問到。 “嗯,”木熙眼睛滾了一行字,說“我在你書架上找到,隨便看看,不介意吧?” 茶茶笑著說“木熙,如果你喜歡的話拿走都沒關(guān)系?!彼研磐郎弦环牛约阂沧讼聛?。 “不喜歡,這書叫什么《非常道世》,講的就是御劍啊、仙術(shù)啊,總之各種神仙打架?!?/br> “哦,你說這本??!”茶茶轉(zhuǎn)過身來,手肘放在座椅背上枕著臉頰,說“這是本仙俠小說,是暫留地里的亡者留下的?!?/br> 木熙又翻了幾頁,說“仙俠……就是我生前世界的網(wǎng)絡(luò)小說咯,我看他這種寫法一點不上道。” “怎么呢?”茶茶好奇的問,她雖然知道網(wǎng)絡(luò)小說,但不知道網(wǎng)絡(luò)小說的寫法該是什么樣。 “一大段一大段的,一章7、8千字,我估計沒人愿意看,快餐文化在于快,不在于精,他這種對于習(xí)慣了網(wǎng)絡(luò)小說結(jié)構(gòu)的讀者來說,完全是另類,”木熙說完,合上書,轉(zhuǎn)到封底,沒看到價格也沒看到條形碼之類的,冷笑了一下,說“這家伙自己印給自己看的,怪不得?!?/br> “你真是,干嘛嘲笑人家,”茶茶起身一把從木熙手里搶過書,走向書架,“再怎么說也是別人的心愛之物?!闭业娇障?,將書塞了進去。 “我猜這位‘大作家’肯定也發(fā)到網(wǎng)站上去了的,估計閱讀量慘淡,”木熙邊說邊起身,“是不是沒人讀他的書才留著執(zhí)念去了暫留地?”說完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你真刻?。 辈璨钃P手一巴掌。 “我開玩笑的啦,別生氣別生氣,”木熙趕緊躲開,但還是被打到了手臂,茶茶下手是真的不會控制力度啊,“好啦,不說這個,問詢還順利嗎,沒有為難你什么的吧,”木熙壓低聲音,繼續(xù)說“我真怕他們知道了你有罪割,趁著問詢逼你就范!” “我當(dāng)然也擔(dān)心了,不過還好只是針對活物具象化這件事?!辈璨枵f“玄大人好像很關(guān)心你,還通過調(diào)查官問了你的表現(xiàn)?!眲傉f完,茶茶就一掌拍到自己的腦門上,“哎,我忘了,調(diào)查官說談話要保密!” 木熙哈哈一笑,說“沒關(guān)系,我給你保密就好了,”說完,木熙指了指書桌上的信,問“誰來的信?” 茶茶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讀信呢,說“圣城的一位朋友?!?/br> “你在圣城還有朋友,男的女的?”木熙好奇的問道。 “女的女的?!辈璨柽呎f就邊把木熙往門外推,說“你快出去,我要讀信了?!?/br> “奇怪了,里面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木熙故意怪叫到。 “胡說八道,”茶茶揚手又一巴掌,說“女生之間的談話,沒男生什么事!” 木熙攤攤手,一幅“好吧你說的對”的表情,到了門邊,木熙一把抓住門框。 “你干嘛?”茶茶瞪大眼睛問。 “茶茶,我剛才在書柜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三本我看得懂的文字,這里有書店嗎,等有空了能帶我去轉(zhuǎn)轉(zhuǎn)嗎?”木熙看著茶茶,手已經(jīng)從門框上放了下來。 “有啊,”茶茶也不再推木熙了,想了想說“因為這次事件我們兩個被放假七日,今天是第三天,看看之后幾天如果沒什么事,我?guī)闳ス涔溱じ畲蟮臅^,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那就一言為定!”木熙高興的說。 “好啦,快走快走,我要讀信了。”茶茶看著木熙擺手離開,自己也關(guān)上了門?;氐讲鑾走?,發(fā)現(xiàn)泡給木熙的葛鄉(xiāng)茶被喝的一點不剩,心想木熙也喜歡葛鄉(xiāng)茶,下次用罐子給他裝一點吧,然后茶茶又覺得還是兩個人喝茶更愜意和溫暖,如果木熙要喝直接過來就好了。 茶茶坐到椅子上,拿起信,小心翼翼的拆開,生怕弄壞了信封。打開后,茶茶拿出折疊整齊的信紙攤開,映入眼簾的是一行又一行娟秀的字體,信紙上寫著 我最親愛親愛的茶茶 見信安。艾美的事在你信還沒到時我就已經(jīng)聽說了,怎么看來,這都是件大事,從很久很久以前的“回響叛亂”至今,還是第一次在冥府出現(xiàn)過如此激烈的戰(zhàn)斗呢,我總覺得某種平衡被打破了,而且又傳來了暫留地“活物具象化”事件,因此這種感覺愈來愈強烈了。我和艾美雖然交情較淺,但我覺得她一定不是被壞人利用了,依據(jù)你的描述,她憑借自己意志而行動的可能信極大,也許是有人拿習(xí)玖姐威脅她,所以艾美才不得已而為之,她對你做的事,我相信你已經(jīng)原諒她了,打心底的原諒。 你的新搭檔,叫木熙的男性擺渡人,看你信上所寫,我覺得你是不是喜歡上他啦,嘻嘻!開玩笑的啦,你和我一樣,外表堅強內(nèi)心柔弱,有個能依靠的朋友心里自然是好受些,不過我要提醒你哦,木熙是新手,做起事來難免有沖動,你一定要把好關(guān),不然會給你和他都帶來麻煩,不過大鬧冥府三棟這事我要給你一朵大紅花,我也很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鬼差! 哈哈,我是不是有點像語重心長的老太婆,畢竟我比你大,嗯……,也許有個一百歲?哎,沒有年來計時,真是麻煩,所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偷偷地用“年”來計時了,記到了257天,聽說“環(huán)”中的世界普遍是365天,也有因為時間線不同一年3000天的,管它呢,我就用365天好了! 這封信到時我或許已經(jīng)在前往冥府的路上了,和尊敬的冶金長老翰文德一起帶著圣王的禮物而來,這份禮物可以說對擺渡人意義重大哦,不過你也知道,這是保密內(nèi)容所以不便多說啦!我作為這次出使團隊的副長官,可是很用心的準備了呢。 最開心的還是能夠馬上就能和你見面了,我給你帶了圣城的特產(chǎn)比西果,香甜可口不說還能使人心情愉悅呢! 好啦,這封信就寫到這里,其它的話等我們見面了再聊,我得去整理資料了,為三天后的“長桌會議”做準備啦! 莉西婭··斯洛 茶茶合上信,臉上的紅暈也退了,她的心里開心極了,久未見面的莉西婭就要來了,真是太好了,自己有好多話想跟她說,信上也寫不明了,雖然不知道她能逗留幾天,但也要想想游玩計劃。茶茶從書柜下抽出一個箱子,打開來全是莉西婭的回信,所以這一封自然也要歸置到里面。將箱子歸位,茶茶又對信中提到的“圣王禮物”感到好奇。 “‘對擺渡人來說意義重大’,究竟會是什么呢?”茶茶楠楠地念叨著,又想起莉西婭對艾美的評論,覺得如果真有人用習(xí)玖姐威脅艾美,那么這個幕后主使說不定很快就會找上門來,畢竟罪割的秘密,這個幕后主使可能完全清楚。鬼差礙于玄大人的插手會草草結(jié)案把艾美的罪割歸類于“連同化為虛無”,但這個幕后之人可沒人能限制他的調(diào)查。想到這里,茶茶心里一陣不安。 木熙離開茶茶的房間之后就想著返回隔壁自己的房間,才走了兩步就看見走廊上正在打掃衛(wèi)生的兔哥。豎直的耳朵里塞著耳機,工作服被他挽起袖子和褲腿,露出毛茸茸的皮膚。木熙看了看,發(fā)現(xiàn)兔哥的繃帶已經(jīng)拆除了,他擦灰的動作也很靈活,大概傷已痊愈。 鑰匙插進鎖眼里扭了一轉(zhuǎn),木熙就停止了動作。他拔出鑰匙,走向兔哥,雙腳在地毯上踏出灰來。 兔哥感覺木熙走了過來,將抹布丟進水桶里,從半蹲變成了站立,摘下耳機,對還未走近的木熙說“怎么,有事?” 木熙走上去,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的笑著說“嗯……是有些事想問問?!?/br> 兔哥抄起雙手,說“你問,知無不答。” “就是你受傷的事,我聽說靈體不會流血,不,不是聽說,我自己也受過傷,靈體不會流血只會破裂,可你怎么流血了?”木熙問到。 “哦,茶茶沒給你講過呢,”兔哥放下雙臂,右手提了水桶,左手往上面指了指,說“去我的宿舍吧,這件事說來話長?!?/br> 木熙想看來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自己沒問茶茶,茶茶也沒來得及解釋,她就連上次吃的什么rou還沒給我說呢。木熙說“好”,然后就跟在兔哥后面上了樓頂。 今天是個絕好的天氣,天藍的透徹,“環(huán)”因此無比清晰,在白晝光線強烈的情況下,也能看見那些流動的靈魂散發(fā)出來的微弱光芒?!凹偬枴毙痹谝贿叄L(fēng)從未知的地域吹來,帶著土地的生機盎然,把一切不潔之物攥緊,然后捏碎,只留下無比的清爽讓人精神百倍。 上了樓頂,木熙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廣闊的院子,院中搭著幾間結(jié)實的房屋,利用樓體中冒出的管道打了圍,不止一間,從兔哥的房子過去繞著冥府七棟的樓頂一圈再回到原點,木熙粗略的望了望,起碼也有二十座。都是僅一層的平房,卻不統(tǒng)一的規(guī)格?;炷嗤僚c鋼筋搭接,房屋的邊緣還垛著加固裝置,木熙想這是為了應(yīng)付每晚19點的“環(huán)之回響”吧。 “坐吧?!蓖酶绲姆块T外擺著一塊石板,加固器扣著兩頭充當(dāng)了這把“長椅”的扶手。 木熙坐下來,和兔哥保持著禮貌的距離,他抬頭看著天空,感受氣流的涌動?!罢f來也真是奇怪,在這里我覺得比生前更像活著?!?/br> “是呢,別看冥府到處充斥著面目可怖的齒輪與機械,實際上它啊溫柔的很。”兔哥抽出一支香煙,點上,然后把煙盒遞給木熙,問“抽嗎?” 木熙搖搖頭。 “是嘛,一邊抽煙一邊看天空,才是愜意啊?!蓖酶缪鐾炜?,吐出淡藍色的煙霧,眼睛漸漸瞇了起來,他保持著這種放松的狀態(tài),對木熙說到“我們啊,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br> “原住民?”木熙驚訝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名詞。 兔哥點點頭,說“是啊,這個世界最初的居民,對我們來說,你們都是外來者?!?/br> “圣王和冥王也是?”木熙追問。 “當(dāng)然?!蓖酶缬治艘豢跓?。 “所有動物形態(tài)……”木熙住口,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冒失。 “沒事,你說,本來就是動物形態(tài)?!蓖酶缈茨疚鯇擂蔚刈×俗?,寬慰的道。 “抱歉,我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木熙想了想,還是決定用最好描述的方法,“所有動物形態(tài)都是原住民?。俊?/br> “是啊,所有的都是?!蓖酶琰c點頭。 “可茶茶說‘動物形狀的人實際就是某個時代的人類罷了’?!蹦疚跽f。 “她說的沒錯,因為我們能夠進入‘環(huán)’中,以這幅血rou之軀,在‘環(huán)’中留下來的同伴改變了某個時代的歷史,成為了那個時代的人類,留下的血脈自然輪回,成了‘環(huán)’中靈魂的一部分?!蓖酶绲ǖ慕忉尩?。 木熙簡直是要倒吸一口涼氣了,難以置信的喊到“我的天,你們可以用這幅血rou之軀進入‘環(huán)’中!我在學(xué)習(xí)的時候聽講,除了輪回的靈魂能夠出入‘環(huán)’,可從來沒聽說過你們可以!” 兔哥冷笑了一聲,說“不奇怪,我們的歷史都被抹殺了,何況這個能力,而且,這個能力是絕對不允許的,從很久很久以前就被限制了,現(xiàn)在的我們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能進入‘環(huán)’了?!?/br> “冥府和圣城都不承認你們?”木熙睜大了眼睛。 “不是不承認,”兔哥掐滅了煙蒂,說“我們是被淘汰的族類,是不可逆的歷史罷了?!?/br> 木熙剛要開口,突然腦中一閃,他怎么給忘記了,茶茶可是在他的生前世界里出現(xiàn)過的,那么茶茶是怎么進入“環(huán)”中的呢,想到這里,只覺得腦袋發(fā)緊,思維混亂。 “怎么,你臉色不太好。”兔哥看著木熙說。 木熙晃了晃腦袋,笑著說“我還以為來了好些日子也算是了解這個世界了,現(xiàn)在真是越理越亂。” 兔哥伸出毛茸茸的巴掌拍了拍木熙的肩旁,說“還早著呢,需要慢慢適應(yīng)的東西太多了,別急著去理解所有的事情,否則腦袋就要燒爆的?!?/br> “你們一族是被壓迫著的嗎?”木熙突然問道。 兔哥驚詫的盯著木熙,突然笑了起來,說“這個問題問的真好,可如果是被壓迫著也就好了,如果被壓迫那就有反抗的理由,有活下去的目的,可我們只是被邊緣化了,而且邊緣化也并不是冥府和圣城的政策,而是我們血rou之軀無法參與到重要的工作中去,比如鬼差和擺渡人,都是因為特殊的體質(zhì)能夠勝任,所以啊,我們就從事一些簡單、低端的工作,作為這個世界的基層,混過一天算一天?!?/br> “是嗎……”木熙眼中一陣暗淡,那種漫無目的的活法的確好喪。木熙站起來,對兔哥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得離開了,茶茶應(yīng)該讀完她的信了,我去陪陪她?!?/br> 兔哥欣慰的笑了,說“還好茶茶的新搭檔是你,她遠沒有看上去的那么堅強和樂觀?!?/br> 木熙笑笑,問“怎么你也這么說?” 兔哥又點燃一支煙,緩緩說“如果以后她能鼓起勇氣告訴你她的生前,你就會明白的?!?/br> “那么,大家都知道嗎?”木熙問。 “基本上都是從孟婆婆那里聽來的,但是……”兔哥吐了一口煙,這口吐的很長很長,“但是沒人敢提,他們都是善良的孩子,茶茶不開口,他們就裝作不知道?!?/br> 木熙垂下雙眸,手握在下天臺的門把手上,久久沒有挪步。 能感受的到風(fēng)涌的不止冥府七棟,還有三十里外的冥府三棟。只是壁厚,又沒有開口,因此只有建筑能傾聽風(fēng)聲,而冥府三棟之中,有人卻是聽到了其它的聲音。 敞亮的大廳內(nèi),四個人,一個站在高處——臺階之上的巨大辦公桌后。三個單膝跪在低處——黑白相間的瓷磚鋪設(shè)的地板上。上面那個人穿一身有金邊裝飾的白衣,帶著銀色的圓片眼鏡,架在鼻梁,只有看書信時才用手微微抬起,這人有一頭金色的頭發(fā),藍色的眼珠在信紙上一目十行,他的雙手著一幅潔白手套,光澤明亮,是上等的皮料。 這人看完書信,擱在一旁,背著手走了下來,臉上掛著假笑。這人對大廳中的三人說“三位,有什么要緊事不能改天說,非要這樣匆匆的找來?!?/br> “抱歉,打擾到您,可相當(dāng)重要。”單膝跪著的一人開口了,這人眼上的眉環(huán)隨著張口閉口微動著。他是迪斯。 “那就沒得說,重要的是當(dāng)然可以來打擾?!卑滓履腥艘廊粧熘傩?,又問旁邊那人“你呢,什么要緊事?” “我……我是迪斯隊長的下屬,所以跟著過來了。”這人小心翼翼地說著,她解釋自己只是跟隨,沒有要說的事。她是瓏。 “好吧,勉強過關(guān),”白衣男人又問下一個“布里克,你呢?” “白大人,等迪斯誣告我之后您也會傳喚我,我想不如就在這守著當(dāng)面說清楚?!辈祭锟瞬槐安豢旱亟忉尩?。 白王的笑容更燦爛了,把雙手從背后伸了出來,一把短刀在燈光的映襯下冒著絕慘的寒光,“好吧,既然這么有趣,我就饒了你們,本來還打算處決一個呢?!闭f完,把短刀丟在了地上。 “哐當(dāng)”一聲,在安靜的大廳格外刺耳。瓏的身體抖動了一下。 “迪斯,說說看?!卑淄跽径?,等著迪斯回話。 “我查到布里克和擺渡人習(xí)玖的事有所關(guān)聯(lián),之后更是牽出了布里克和他那個線人艾美的關(guān)系,我的人確切的得知他們將在‘艾美事件’那天碰頭,可布里克沒有去,也是因為如此慌了神的艾美才擅自行動,暴露了自己。” “哦,是嗎,”白王饒有興致的看著布里克,問“布里克你為什么沒跟你的線人接頭?。俊?/br> “白大人,”布里克對著迪斯冷笑了一聲,說“迪斯編的故事真好聽,您請問問他,證據(jù)在哪里?!?/br> “證據(jù)就是我的部下親眼看見你和艾美碰過一次頭!”迪斯激動道。 “你的那個部下呢?”布里克高聲問。 “你這混蛋……他不是被你滅口了嗎!”迪斯喊到。 “哦,那么證據(jù)呢?”布里克幾乎就要笑出來了。 “你……”迪斯咬著牙,本來是打算今天把這些事單獨講給白王聽,讓白王有所知曉,但沒想到這家伙會跟著過來當(dāng)面對質(zhì),稀釋白王的懷疑,但無論如何,迪斯都要把話講完“那么丁茶茶手里習(xí)玖的印章是你給的吧?” “證據(jù)呢?”布里克又是這句話。 “那天他們大鬧冥府三棟,在墻角和丁茶茶單獨在一起的可是你?”迪斯質(zhì)問到。 “是又如何?”布里克紋絲不動。 “你就是那個時候把印章給的他?!钡纤怪钢祭锟?,也顧不得失態(tài)了。 “在墻角的還有你,我把印章給你了,”布里克冷笑到“要不然你把那個叫丁茶茶的擺渡人抓回來,好好問問?” 迪斯氣炸了,心想這個家伙是明知玄王插手了這件事,丁茶茶和那個叫木熙的擺渡人都處于無形的保護中,怎么可能抓的回來,即便是詢問,對方又怎么可能講真話。“你真是狡猾啊,布里克!” “好啦好啦,越吵聲音越大,要不要我把這個大廳讓出來,你們吵個痛快?”白王彎下腰,盯著三人,臉上的笑容像丟出的刀刃。 三人趕緊伏下,默不作聲。 “布里克,我看迪斯的懷疑也不是空xue來風(fēng),有些地方雖然沒有證據(jù)但嫌疑最大的還是你啊,”白王走到布里克面前,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問“你說怎么辦,我都有點懷疑了?!?/br> “白大人,那么屬下斗膽提議,請把我掉到迪斯的隊里,在他的監(jiān)視之下做任何行動?!辈祭锟丝粗淄醯难劬φf到,沒有一絲的懼怕。 迪斯心中一怔,不知道布里克打的什么鬼主意。 “嗯,這個辦法好,”白王轉(zhuǎn)過頭對迪斯說“他在你的眼皮底下做事,如何?” 迪斯望著白王,遲疑了一下,但隨即開口說道“是,屬下明白了?!?/br> “那就好,”白王快步走上臺階,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抽了紙,拿了筆,刷刷的寫了幾句,對臺下的布里克說“拿著這封信去辦手續(xù)吧?!?/br> 布里克趕緊上前,彎著腰雙手接過。 白王又對迪斯說“三日之后圣城的使者就會到達,”白王望著某處感嘆“長桌會議也是很久沒開過了,甚是懷念”然后又繼續(xù)下令“你就帶著你的新隊員一起,負責(zé)這次會議的安保,除了你那組的人,其余鬼差任意挑選,務(wù)必確保這次會議的絕對安全!” “是!”迪斯大聲得令。 出了大門,迪斯伸手勾住布里克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他,說“你真能啊,不管你接下來做什么,我都會好好看著你的?!闭f完舉起兩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布里克。 “隊長還有其它事嗎?如果沒有,我還有手續(xù)要辦,”布里克推開迪斯的手,頭也沒回的說了句“告辭?!?/br> “隊長,這家伙……”瓏上前。 “不必說了,不管他這是做什么,只要做,做得越多破綻越大,他的嫌疑跑不了,只等著證據(jù)就好了,”迪斯咧開嘴角,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陰暗兇狠,說“到那時候,我會一塊一塊的肢解了他,把他的頭顱做成我的臺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