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張月明和楊光達(dá)突圍成功了，當(dāng)他們冒著瓢潑大雨跑到褒河邊時，清點(diǎn)跟隨身后突圍出來的弟兄們已不足百人了。≧，他們實(shí)在背不動了，就在附近的農(nóng)戶家找來了一副門板抬著父親張遠(yuǎn)山的遺體渡河返回。

    當(dāng)他們所有人渡過褒河時，滾滾洪水席卷而來，暴雨引起的山洪暴發(fā)了。

    一路悲傷，一路哀哭，一路愁云。

    張月明一行冒著大雨，踩著泥濘的山路，顧不上饑餓和渾身的傷痛，于第二天黎明時分終于回到了家——秦嶺深山中的桃花山莊。桃花山莊立馬被哀哭聲驚醒。

    王若梅看到丈夫張遠(yuǎn)山冰涼的身體，哀嚎聲聲。她哭道“遠(yuǎn)山，你剛走幾天，就成了這樣。你不要拋下我遠(yuǎn)去啊！你走了，讓我怎么活?！?/br>
    桃花山莊所在的秦嶺山中桃花店鄉(xiāng)十八個村都被驚動了。素來與張遠(yuǎn)山交厚的十個村莊莊主親自登門來拜祭，其他七個村莊莊主也派出家人前來祭奠，就是遠(yuǎn)在百里外的團(tuán)山街桃花幫幫主蔣世祥也派出他的長子蔣英前來幫忙。

    張遠(yuǎn)貴對大哥的離去悲痛欲絕，他作為辦理喪事的總執(zhí)事格外忙碌，忙碌可以暫時緩解他心靈的痛楚。

    張遠(yuǎn)山的大伯父張建虎、二伯父張建春、四伯父張建書、五伯父張建龍，還有三個姑及在世的姑父也全部來了。張家德高望重的張二太爺親自cao辦喪事禮儀事務(wù)，張月明的五太爺張理書寫挽聯(lián)一副“桃花店一身正氣青山埋忠魂，漢中府英雄大義褒河載遺恨?！睓M批是“山河有淚”。

    張家派出了五路人馬前往各地報喪。家丁張洪去匯龍?zhí)短一▽m通知大小姐張蓮英。家丁張二去降龍嶺通知大公子張?zhí)烀鳌堅旅魅ヨI縣給張氏親戚報喪。張遠(yuǎn)貴長子張黎明去褒河縣、二子張未明去南鄭縣給張氏族人報喪。

    由于張遠(yuǎn)山是在家鄉(xiāng)以外的地方被射死，按照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屬于惡鬼附體犯七，需要停尸做法七天后方能下地安葬。本地朝陽洞道士馬一一親自念經(jīng)作法超度。

    第三天后，張氏家族散落在外地的親人們陸續(xù)趕來，他們帶來了張六爺戰(zhàn)死漢中府西門外，尸體被官府拋到野外喂野狗的噩耗。有幾名好心的親戚冒著風(fēng)險收集了張六爺?shù)牟糠止呛』貋恚蠹矣置χ鵀閺埩鶢敶蛟旃撞?，?zhǔn)備安葬。

    張月明從鐸縣報喪回來。派人到漢中去尋孫月、王昌林、劉楨的遺骨，并讓他們順便把那些能找到的戰(zhàn)死的弟兄們的遺骨埋在褒河邊。

    第六天下午，所有親戚能來的都來了。張亮自己沒有來，派家人送來了挽聯(lián)。張月明氣憤的撕碎了挽聯(lián)，趕走了來人。張曉林不屑于來，也沒有派人來。出賣張月明的表兄張崢一家更是不敢來。

    興元路達(dá)魯花赤買閭派差役探聽到了桃花店張家大辦喪事的消息后，本想派兵前去圍剿，但漢中府西門一仗元軍傷亡慘重，擔(dān)心派兵去后，漢中府城空虛。若是有賊兵再來犯，將無以應(yīng)對。又聽說紅巾軍進(jìn)犯湖廣行省。擔(dān)心流竄到興元路，于是更加不敢妄動。

    張蓮英和張?zhí)烀骷芭扇ふ宜齻兊募叶埡?、張二都沒有回來。族人們研究決定，不再等待她們了，明天清晨就舉行葬禮，隆重安葬張遠(yuǎn)山和張六爺。

    楊光達(dá)跪拜了也趕來參加祭奠的師父——孤獨(dú)門掌門諸葛漢水。楊光達(dá)哭著問“師父，孫月兄說他和我是同門師兄弟，他的師父是南山客。南山客是何人？怎么沒有聽師父說起過？”諸葛漢水嚴(yán)肅的回答“南山客就是你的師叔諸葛青云，他號南山客?！睏罟膺_(dá)恍然大悟。

    諸葛漢水告誡楊光達(dá)“光達(dá)啊，為師知道你在做什么。為師不支持你，也不反對你。如果你真的能為咱們窮苦百姓辦事出力，為師也就不愧教了你這個徒弟。你要做光明正大的事，要在江湖中行得正，走的端啊。你好自為之吧。”

    楊光達(dá)謝過師父。

    第七天清晨，張遠(yuǎn)山和張六爺?shù)脑岫Y在凄凄慘慘戚戚中舉行。張月明嚎啕大哭，心里想著是自己害了兩位親人。母親王若梅更是肝腸寸斷，悲痛欲絕。就在眾人掊土掩埋棺材時，張?zhí)烀骱窟罂拗腿ふ宜募叶埗霈F(xiàn)在墳前。

    張?zhí)烀鞔罂薜馈鞍职郑一貋硗砹?。你死的好慘?。∧愕鹊任野?，我要見你最后一面，我要為你報仇?！?/br>
    張月明撲倒在哥哥面前，跪拜哥哥，泣不成聲。

    張?zhí)烀骺吹降艿軓堅旅?，一時心中怒火燃燒，一巴掌打在張月明臉上，罵道“不懂事的蠢貨，都是你干得好事，害了爸爸和六爺。你還有臉跪在這里？”

    叔父張遠(yuǎn)貴等親人急忙將弟兄倆拉開。

    張?zhí)烀饔秒p手掊土，一掊土，一掊土的慢慢掩埋在爸爸的棺材上。

    嗚咽聲，哀嚎聲，悲樂聲籠罩在這個秦嶺深山中的小村子里。村前桃花溪和村西麥積河的河水幽怨的潺潺流淌著，述說著無盡的哀傷。

    葬禮過后，親戚和族人們陸續(xù)告辭。云霧寺建德方丈特意找到張月明說“老衲聽說了你的許多義舉，有人不理解，你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是為了窮苦的百姓，我心無悔，只管做，任他們?nèi)ピu論吧。你父親是個正直的人，他對我們云霧寺的修葺幫助不少，我會回去在寺內(nèi)為他念七七四十九天《大德經(jīng)》的?！睆堅旅髟偃兄x，目送建德方丈等人離去。

    楊光達(dá)主動找到張?zhí)烀鳎雱窠馑?，化解他與弟弟張月明的矛盾。誰知張?zhí)烀饕稽c(diǎn)也不領(lǐng)情，他怒道“楊光達(dá)，是你引誘月明造反的。你現(xiàn)在還說什么。今后不準(zhǔn)月明再和你來往了。不是看在親戚份上。我就要收拾你。你快回去吧，我不想再見到你。”楊光達(dá)無奈，只好回到楊家灣自己的家中。

    楊家灣莊主楊海來找楊光達(dá)，他說“光達(dá)賢弟，遠(yuǎn)山兄因你們的事情慘死了。我不想再看到族人們因你而肇禍。我勸你安心在家務(wù)農(nóng)，不要再去參加什么起義軍了。就你們那些人還能干成大事？”

    楊光達(dá)不想辯解什么，楊海走后。父親楊宗海也進(jìn)屋勸說道“我們一家還想活命，過太平日子呢。你不要再出去闖禍了。我們家經(jīng)不起折騰?！?/br>
    就在張遠(yuǎn)山下葬二十天后，張蓮英才風(fēng)塵仆仆的和去尋找她的家丁張洪趕回來了。

    原來張洪到匯龍?zhí)短一▽m給張蓮英送信，桃花宮不允許任何外人進(jìn)入寺內(nèi)，張洪只好在去桃花宮的路上的一顆大冷杉樹下留下書信，遠(yuǎn)遠(yuǎn)的在路口等待。誰知一等就是三天。第三天桃花宮派出女弟子外出辦事剛好路過那顆大冷杉樹下，才發(fā)現(xiàn)了這封書信。女弟子們拿回去交給了總管九師姐葉兒。葉兒看后不敢耽擱，派弟子出來告訴還在苦等的張洪“張蓮英被派往散州化龍山下的八仙鎮(zhèn)桃花宮分教去了，要找她快去那里尋?！睆埡椴桓业R，又急忙趕往散州前去尋找。好不容易到了散州的八仙鎮(zhèn)，但鎮(zhèn)上百姓無人能說清桃花宮分教的具體位置。張洪只得每日在化龍山內(nèi)的密林中苦苦尋找。尋找了五日。終于在一位女弟子的帶領(lǐng)下見到了張蓮英，張蓮英看到書信后哭得死去活來。同春宮主得到上報后。速速決定放張蓮英返回為父奔喪，并親自為她準(zhǔn)備了盤纏和禮物。張蓮英跟隨家丁張洪一路晝夜急行，忍饑挨餓，不敢有絲毫休息，回來卻已經(jīng)很晚了。

    張蓮英撲倒在父親的墳前痛哭，墳?zāi)股限宓男峦晾镆呀?jīng)有數(shù)不清的小草露出了新芽，預(yù)示著新的生命誕生了。

    張蓮英悲哭道“爸爸啊，我對不起你。你為我們cao勞辛苦，卻不等我回來慘死在賊人箭下。女兒一定要為你報仇，手刃賊人，拿賊人的首級來祭奠你?！?/br>
    看到兩個弟弟都已長成了男子漢，張蓮英心里有些欣慰。但兩個弟弟互相不理睬鬧矛盾，張蓮英又有些心痛?！鞍职謩傠x世，仇還未報，自家人反倒成了仇人，這讓爸爸的在天之靈如何放心？”張蓮英嘆息道。

    張月明準(zhǔn)備告辭，回到紫柏山中的大漢軍營地去，那里還有近千名弟兄們在等著他，張九爺還在那里堅持著，孫月、劉楨、王昌林的孤魂還等著他帶路，他要回去在軍營中為他們追悼、超度。

    關(guān)于家人的不支持，張月明很傷心，但他不怪他們，他們也是為了自己好。人各有志，思想各異，雖然是一家人也不能強(qiáng)求。

    對于楊光達(dá)，張月明還是希望他能一起回去，起義軍中不能沒有他。張月明悄悄的派家丁前去通知楊光達(dá)，明日清早在龍蛇嶺關(guān)埡子口會合一起走。

    張月明把自己要離開家返回紫柏山營地的想法告訴母親王若梅，母親流著眼淚說“我不想為你們擔(dān)驚受怕，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你爸爸就是因?yàn)槟愕氖聭K死，你走這條路生死難料，讓我看不到希望?！睆堅旅髡f道“我要為我爸爸報仇。我組織起義軍就是反抗腐朽、黑暗的朝廷，為天下所有的窮苦人尋找出路?？傆幸惶煳視蜻M(jìn)漢中府城的，我會把那些害人的朝廷官員統(tǒng)統(tǒng)處死?！蹦赣H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仇恨深處失理性。我和你爸爸送你到漢中府去讀書，就是讓你知書達(dá)理，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沒想到你走了相反的路。朝廷黑暗這是事實(shí)，但天下如此之大，憑你們的力量能改變嗎？”張月明豪邁的說“目今天下，群雄四起。劉福通和張士誠領(lǐng)導(dǎo)的紅巾軍聲勢很大，朱元璋、孟海馬、徐壽輝等領(lǐng)導(dǎo)的農(nóng)民起義軍也席卷數(shù)省。元廷氣數(shù)將盡。孩兒正當(dāng)心懷天下，為窮苦百姓謀出路。讀那么多的書也是為了明事理，救民與水火就是最大的事理。母親盡管放心，孩兒自有主意。只不過自此一別后，還萬望母親注意身體。不要為孩兒cao心?！蹦赣H道“月明我兒?？磥砟阈囊庖褕?。為母也不再勸你。只望你團(tuán)結(jié)兄弟，謙卑待人，誠實(shí)守信。你今后要注意安全，勤來信，為母不為難你了。你準(zhǔn)備去吧?！睆堅旅髦x過母親，高興的做著明早離開家的準(zhǔn)備。

    晚飯后，張月明給兄長天明講了要走的想法。天明聽后大怒說道“我上次不該打你，這幾天一直都很后悔。父親剛離世。仇人還在不遠(yuǎn)處逍遙。你不思為父親報仇，卻想著躲進(jìn)山林里當(dāng)盜匪。你有什么出息？我的師弟李思齊在羅山起兵，幫助朝廷剿殺亂民，那才是正道，他現(xiàn)在已被朝廷任命為汝寧府知府。你若是一心想干一番事業(yè)，為兄也不攔你，我給李思齊寫一封推薦你的書信，你帶著去找他吧。”張月明說“朝廷黑暗無道，李思齊卻反倒幫助朝廷鎮(zhèn)壓被逼造反的百姓，我不想和這樣的壞人為伍。幫助天下窮苦的百姓。才是我的正道。”張?zhí)烀髡f“爸爸不在了，我就要為你cao心。你還是聽聽我的勸告吧。過段時間，我要到漢中去找仇人報仇，難道你不想一起去嗎？”張月明說“我有千名兄弟還在紫柏山中等我，我不能放棄他們不管。給一個人報仇是報仇，給天下所有窮苦人報仇也是報仇。我要給天下更多的窮苦人去報仇?！睆?zhí)烀髁R道“你讀了那么多的書，居然說出如此五孽不孝的話。你明天如敢走，我就打斷你的腿。你不信試試?！?/br>
    聽到弟兄倆的吵鬧聲，母親王若梅出來喝止。jiejie張蓮英勸說道“月明弟，你就不能等七七守滿后再走嗎？”

    張月明倔強(qiáng)的說“茹我不孝，我明天必須走，我的弟兄們不能等我等得太久了。張九爺還一個人在大營中堅守，遲了人心就散了。我們好不容易有今天，不能讓我耽誤了?！?/br>
    張蓮英見月明弟弟說得堅決，也不好再勸，就拉出大弟天明，勸說他去了。

    怕哥哥阻攔，又覺得自己對不起父母，張月明一晚上都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覺。第二天，雞剛叫頭遍，他就悄悄的起床，拿起母親為自己準(zhǔn)備的行李，躡手躡腳的打開門，走出大門外。但令他吃驚的是母親王若梅和jiejie張蓮英正站在門前的大柏樹下等他。

    張月明結(jié)結(jié)巴巴的問“mama、jiejie，你們起來這么早干什么？莫是不讓我走？”

    母親擦著眼淚遞給他一大包吃的東西說“這是我昨晚給你準(zhǔn)備的，你拿上一路上做干糧。mama不攔你，你走吧。今后一定要多留個心眼，注意安全，保護(hù)好自己，多給家里來信?！?/br>
    張月明感動的熱淚盈眶。

    jiejie張蓮英也送給他一個包袱，jiejie說“月明弟，這是我這幾天給你趕制的幾件衣服和布鞋。你帶好，一路保重?！?/br>
    張月明向jiejie致謝。實(shí)際上昨晚母親也在包袱中給他裝有親手做的布鞋和新衣服?！?/br>
    張月明向母親磕了三個頭，起身準(zhǔn)備離開，mama又拿出一樣?xùn)|西說“這是你天明哥哥給你的，他不好意思親手送給你，讓為娘的替他把這件東西轉(zhuǎn)交給你。你哥哥囑咐你，不管你今后遇到什么困難，都要來找他，他永遠(yuǎn)是你的哥哥，他會幫助你的?！?/br>
    母親用雙手給張月明擦去了臉上的眼淚，叮囑說“你哥哥也是關(guān)心你。你們兄弟要互相理解，互相關(guān)心，要團(tuán)結(jié)。”

    張月明雙手接過了哥哥的禮物，小心的打開看是一把護(hù)身的短劍和一本《孫子兵法》書。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淚如雨下，揮手告別了母親和jiejie，狂奔著一頭扎進(jìn)了前方依然還黑暗的道路上前行。

    天大明時分，張月明到達(dá)和楊光達(dá)約定的會合之地龍蛇嶺關(guān)埡子口，他驚奇的發(fā)現(xiàn)，楊光達(dá)身上背著寶劍，英姿勃勃的和八名弟兄一起在笑著等他。

    這和楊光達(dá)一起來的八名弟兄有些張月明認(rèn)識，有些不認(rèn)識。楊光達(dá)高興的向張月明介紹說“這是我的表哥彭華華，他們倆是我的表弟楊謀和楊春來，這位胖子是小河壩的胡立，這位黑臉的是陳家山的陳鵬，這倆個小白臉是你們桃花店的張翼和張巖，這個大高個是董家店的董廣飛。他們八位弟兄都愿意和我們一道反元，都愿意加入我們的隊(duì)伍。”

    張月明高興的和八位弟兄一一握手，張月明說“太歡迎你們了，歡迎弟兄們和我們一起同甘共苦?！?/br>
    八位弟兄們說“元帥在上，受小弟們一拜。今后我們愿同心協(xié)力，共同為天下窮人們謀生活?！?/br>
    張月明一一扶起弟兄們說“雖然今后的路還很長，就讓我們就一起先從腳下的路開始走吧?！?/br>
    說完，他們就歡快的進(jìn)入了被莽莽群山環(huán)繞的、被蒼天大樹遮蔽的秦嶺深山中。（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