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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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東廠的人一起去。 不要讓盧世全抓住她。 也不要把她帶回來。 童前左思右想,問:“不用先報(bào)王爺知道嗎?” 四殿下一臉?biāo)菩Ψ切Φ募饪?,因常年病苦而虛弱蒼白的臉,配上肖似萬貴妃的如畫眉目,愈發(fā)如有鬼魅之氣。 “你現(xiàn)在去報(bào),打算和二哥報(bào)什么呢?” 于是童前嚇得扭身就往外跑,拽起玉青,兩人追上盧世全派出的眾東廠番子,一直在山里折騰到深夜,才灰頭土臉的回來。 山路上舉起的火把,遠(yuǎn)望之,如巨龍遨游夜空。 童前和玉青兩個站在大殿下,看著負(fù)手而立的靖王嘉斐。 一整天了,王爺就一直這么站著,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又或者,怕是已什么都想到了。 童前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拱手喚一聲:“王爺……”卻又僵住了。 實(shí)難啟齒。 那一刻的童前,不愿承認(rèn),卻也無法否認(rèn),心下一片慌亂。 凡舉能入錦衣衛(wèi)者,沒有真本事,沒見過真陣仗,是不能夠的。 這許多年來,童前自認(rèn)辦過密案上過殺場闖過了生死局,早已看慣了大風(fēng)大浪,莫說殺人,便是殺女人,殺孩子,也早習(xí)以為常。 但就在今日,就在方才,他親眼看見一個手無寸鐵的妙齡少女在荒山野嶺之中被數(shù)十名東廠番子圍追堵截逼上懸崖,而就在他以為她怕是要扛不住了將會跪地求饒,甚至已開始尋找時機(jī)打算殺她滅口時,她卻遽爾冷笑一聲,飛身躍下斷崖。 根本來不及阻攔。甚至沒有慘叫。 童前曾經(jīng)見過啼哭打滾的仆婢,見過瑟瑟發(fā)抖的民女,也見過絕望自盡的命婦,卻從不曾見過女子如斯勇烈。 那最后的一抹冷笑,就仿佛是在嘲弄,嘲弄逼迫她的人,嘲弄他們這些無能的男人,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剜進(jìn)了心里。 而這把刀,竟是一個不及雙十的少女刺出的。一個他原本要?dú)⑺赖纳倥?/br> 這個蕭繡娘是四皇子殿下的人。 她為什么要逃?又為什么要死? 她的死,四殿下知道多少?王爺又知道多少? 他該如何向王爺說……究竟如何說,才不會錯? 童前垂頭站著,手足失措,冷汗涔涔。 一旁的玉青卻早已是滿臉掩飾不住的憤慨。 “他們逼死了蕭姑娘!這幫狗閹奴!” 少年嗓音嘶啞,眼眶血紅,緊握的雙拳青筋暴起。 聞聲,靖王嘉斐終于轉(zhuǎn)回身來。 大殿內(nèi)的燈火并不比王府通明,落在雕琢也似的臉龐上,陰影愈顯深刻。 “盧世全呢?”靖王殿下低沉問了一聲。 “就在殿外?!蓖按髿獠桓页鲆豢凇?/br> 嘉斐略頷首,“讓他進(jìn)來?!?/br> “王爺——”童前欲言又止,直覺山雨欲來。 “哦,也是?!本竿醯钕聟s忽得揚(yáng)起唇角,“畢竟是父皇跟前的老人,又為宮里擔(dān)著要務(wù),我去見他更好。”話音未落,他已一拂廣袖,大步便向殿外走去。 大殿外,連片熊熊的炬火已把天角映作瑰麗的絳紫色。 江南織造局主事大太監(jiān)盧世全彎腰拱手候立階下,身姿謙恭,眸光銳利。 就在方才,他處心積慮安插下的一枚棋子死了。對手卻是他招惹不起的人。 江南織造局下轄蘇杭寧三大制繡坊,每年擔(dān)著向京大內(nèi)上供數(shù)十萬匹絲綢織繡與向國庫上繳數(shù)百萬兩營收的大干系。要做事,自然要用人,要用人,自然需要錢。 朝廷撥下采買生絲、雇傭織繡工人的錢是不可能十全十用在項(xiàng)上的,但凡經(jīng)過手的,誰不是雁過拔毛?便是在司禮監(jiān)掌印的陳世欽,皇帝陛下跟前當(dāng)紅的人,該拿不該拿的難道少拿過? 然而宮中每年的需索是只多不少的。除卻按年上供和通商海外的份額,萬歲爺幾時高興了,賞這家五萬匹,再賞那家十萬匹,都是稀松平常。 要織出足夠的絲綢,又不能再多向圣上討銀兩,除了壓榨下頭的人,沒有別的辦法。 即便他盧世全在其中也是拿了些好處的,但比之各級大小官員,甚至直白來說,比之他那個天子身側(cè)的好兄弟陳世欽,實(shí)在小巫見大巫。 何況他難道不該拿嗎? 他們這些奴婢打從進(jìn)宮之日起便連“人”也不真正算一個了,江南數(shù)十載,為宮中,為陛下,鞠躬盡瘁,他憑什么不該拿? 可圣上如今,竟派人來查他了。 不但派了東廠的人來,竟還派了皇子來。 做內(nèi)侍的人,頭頂只有一片天,沒有第二條退路,即便是為自己撈一點(diǎn)好處,心也還是忠的。何以圣上偏不能體察?竟然就要來查他? 當(dāng)真要查,也該從陳世欽查起,何以偏揪住區(qū)區(qū)一個江南織造局不放呢? 呵,只怕皇帝陛下正是想查陳世欽了,卻又不能查,才先打他一棍子,且聽能打出個什么動響來。 君要臣死,臣尚且無生路可逃,何況他們這些連臣子也不如的奴婢呢。但他盧世全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