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126
他二人這驚弓之鳥的模樣看得蘇哥八剌好不唏噓,當即便開口道:“他是皇子,你們只是侍人,他要鬧事,你們怎么管得了。不關你們的事。” 她初來乍到,并不熟悉圣朝宮廷中的明爭暗斗,不知在這個地方權力可以將人命碾壓到什么地步,是以并不十分明白這兩個侍人為何忽然下跪認罪請求寬恕,只是覺得他們可憐,便出言維護。 昭王妃既然已發(fā)話了,昭王殿下自然點頭如搗蒜,也附和著一力攬下,表示都是自己見不慣這種背后非議的惡事,與自己的侍人無關。 那兩個司禮監(jiān)派來的內監(jiān)見狀,便純熟地向嘉鈺一躬身。 “四殿下說笑了,兩個不知事的閹奴,怎么敢勞殿下費心?!?/br> 言罷,便喚了人來,要將那兩個獲罪的侍人拖走。 不過是說了兩句不該說的話罷了,的確不是什么好事,可何至于就要了性命?何況這樣在背后議論的,也不只是這兩個小侍人。而他們倆身在深宮禁內,如何知道這些渾話,又如何不知道規(guī)矩偏讓嘉綬撞見?即便不是別有隱情,至少也是事出有因。 這兩個小侍人年紀都尚小,比嘉綬也大不了幾歲模樣,一看便是新入宮不久。 甄賢一直靜靜看著,愈看覺得心冷厭倦。 “四殿下——” 他猶豫了一瞬,決定還是該說點什么。 但嘉鈺卻截口打斷他。 “惡事總得有人做??床粦T是吧?閉上眼別看咯。” 他撇了甄賢一眼,語聲里的冰冷不容再有半句質疑。 甄賢已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自己的臉色一定十分糟糕。 罪不至死,何必非殺人不可,即便要殺,又何必非要如此殘忍。 這兩個內侍,四殿下是殺給別人看的,尤其是殺給司禮監(jiān)看的。 甄賢心下通透。 嘉鈺是要立規(guī)矩。 可人言這種東西,怎么可能堵得住呢……殺了這兩個小小侍人,也不過是給人多添談資罷了。 而司禮監(jiān),收了這么一份大禮,必定會還回來。 這樣爭來斗去的小心思小動作,究竟誰一時壓倒了誰,又能占得多大的好處呢,犧牲的卻總是無力反抗的弱小…… 一股厭惡之情遽然從心底涌上,夾雜著許多悲涼。甄賢緊緊皺著眉,只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生疼。 麟文閣里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似在等,等兩條人命消失的喪報。 嘉鈺的臉色也十分不好,并不見如何占得上風的快意開懷。 “七郎,你過來?!?/br> 他很是虛弱地靠在座椅上,沖嘉綬勾一勾手。 “你也是眼看就要開府立妃的人了,遇事多長點心,不要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胡鬧,惹是生非。” 這樣看似訓斥實則愛憐的話難得是從四哥嘴里說出來的。 嘉綬頓時給灌了蜜一樣,一顆懸起多日的心終于落回原處,當即撲上去一把抱住嘉鈺。 “四哥你不生我的氣了……我就知道四哥你還是疼我的!” 他動作一向沒輕沒重,嘉鈺哪受得了這折騰,立刻皺起眉要把他推開。 然而嘉綬已經四爪并用地黏上了,哪有那么容易甩脫,還一個勁把腦袋往他四哥懷里蹭,嘟嘟囔囔訴說連日來的委屈。 氣氛眨眼被嘉綬攪和得一松,連跟隨嘉鈺從承乾宮過來的宮人們也都忍不住偷笑出聲來。 嘉鈺也是沒有辦法,推不開甩不掉,只得皺著眉斥:“就你沒正行,也不怕人看笑話。趕緊撒開坐好,你今兒還上不上課了?” 嘉綬卻“咯咯”直樂呵,“四哥你訓我的樣子,越來越像二哥了……” 一旁的蘇哥八剌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主動上前兩步向甄賢解釋道:“是我說我也想跟著一起來麟文閣多讀一點漢人的書,聽甄大哥講學?;实郾菹麓饝耍€讓四殿下也每天一起來?!?/br> 皇帝似乎頗為器重蘇哥八剌,允許她來麟文閣和七殿下一起聽課倒是并不奇怪。但四殿下身體羸弱,平日一向不太出門,進一趟宮千辛萬苦,也要每天這么跟著一起來麟文閣聽課,豈非折磨?又何況,四殿下自己是一定不情愿來的。 甄賢心下覺得奇怪,揣摩必有隱情,然而當眾也不便向嘉鈺詢問,只是猜測多半仍是與靖王殿下有關,究竟如何怕還得回王府去問過殿下才知道。 看四殿下方才夾槍帶棒話里有話的架勢,少不得又是在靖王殿下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被逼無奈才來做了自己不愿做的事。 心下頓生苦澀,甄賢下意識向嘉鈺看過去。 嘉鈺正被弟弟鬧得不堪其擾,恰巧也向甄賢瞪過來,一臉“你怎么還不把你的笨學生拽走”的不爽。 甄賢不禁失笑。 兄弟到底是兄弟。四殿下其實是很疼愛七殿下的,雖然并不一定掛在嘴上。 他原本打算上前去勸一勸嘉綬,沒來得及開口,卻見方才拖人下去刑罰的兩個內侍回來了。 那兩個內侍進了門,就往嘉鈺跟前去,手里還捧著一碟東西,低頭口稱: “回四殿下的話,事都已按照殿下的吩咐辦妥了,只不過……那兩個閹奴福薄,沒等用完殿下的賞,就咽了氣。還請殿下示下,這個——” 話到此處,他們就不肯繼續(xù)說了,只把那碟子往嘉鈺眼前一送。 嘉綬好奇,最先探頭看了一眼,一看之下,驚得倒退幾步,回身就捂住嘴要吐。 那碟子里盛的,是兩條人的舌頭,鮮紅帶血,已經切得碎了。 血腥氣毫無遮掩的彌漫開來,連閣中的熏香都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