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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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曾經(jīng)一瞬,至少有那么一瞬讓他感到震撼,讓他看見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義。 難道就當真全是錯覺嗎? 縱然再如何百變玲瓏,總有些什么是無可改變的。 他不信,或者說,不愿意信,對于陸瀾,他是徹徹底底看走了眼。 然而眼前的陸瀾始終是一臉理所當然的嘲弄。 “我做一點礦石生意,順便殺一殺倭寇,收容幾個無家可歸的兄弟,未知如何就算是發(fā)國難財???我不殺倭寇,官軍也沒見好好殺?我不救民,連他們的家人都不管他們死活了。” 東南倭患日久,始終不能清剿,朝廷苦于倭寇,對這些匪盜之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好好納貢,便不理不睬,苦的始終是無力反抗的百姓,許多人正是因此才索性落草求生,轉(zhuǎn)頭再去欺壓更弱者。 每逢戰(zhàn)亂,法度無存,民不聊生,人間頃刻化作地獄。殺妻拋子,俯拾即是。縱然不被家人所殺,也會被倭寇虐殺,被匪盜虐殺,甚至被路人踐踏,被自己踐踏。 生死面前,人性便蕩然無存了,所有的不過是求活的獸性。這便是底層百姓的活法,毫無榮譽、高尚可言,甚至沒有尊嚴,但至少可以多活一刻,只為多活一刻。 人活到了這種地步,與鬼也沒有差別。 但普通庶民可以如此,陸瀾卻不該。 既讀過圣賢之書,既有光風霽月之心,怎么能自甘墮落,輕易俯伏于泥濘! “你看看那些因為戰(zhàn)亂家破人亡的人,你當真就忍心嗎?” 甄賢覺得嗓子干疼。 可陸瀾卻看著他嗤笑。 “修文賢弟你可是忘了?我也家破人亡了。” 他語聲里浸著涼意,眼神更是冰冷。 “陸某是個生意人。我家三代為宮中鞍前馬后,臨到頭來被棄如敝履,散盡家財才保得住區(qū)區(qū)一條賤命。已經(jīng)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有什么財不能發(fā)?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如修文賢弟這般高風亮節(jié),甘愿為那殺父滅門的仇人鞠躬盡瘁啊。” 甄賢渾身一顫,如瞬間沉入寒潭,幾乎窒息。 心底有無法凝結(jié)的淤血,就這樣被狠狠一刀刺下,剜了出來。 可他不能責怪陸瀾殘忍。 因為他也并不曾對陸瀾仁慈。 “司禮監(jiān)和織造局對不起你,浙直百姓沒有?!彼钗豢跉?,艱難吐出這句話來。 “是嗎?你就是這樣騙自己的?!?/br> 陸瀾愈發(fā)涼涼嗤笑。 “對不起你的只是佞臣,不是君,不是社稷,更不是民??商煜聼o罪,你又何辜呢?” 甄賢險些就要站不住了。 心深里有嘶叫吶喊的聲音。 他雖然并不覺得自己錯,他一直知道他只是在做該做的事,不該輕易為這三言兩語的嘲弄而動搖。 但陸瀾所言,比他此生所遭遇的嘲弄都更加刻薄、刻骨。 尤其令他痛不欲生的是,他明白陸瀾在說什么。 人是不可靠的。人無完人,更無常圣。歸罪于佞臣,只是最輕而易舉的自欺。 因為佞臣殺不盡。 就算殺了這一個,又如何呢?就好像倒了陸氏立刻會有其他商賈補上那個缺。不過是新的輪回罷了。 這些道理,甄賢當然懂。他只是無法像陸瀾這樣把這些話說出來。因為一旦他說出來,就難免要傷到殿下。他更不想在殿下面前繼續(xù)這樣的話題。 甄賢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竭力平復(fù)吐息,不想被嘉斐看出情緒的起伏。 他聽見顧三娘好奇地追問。 “大哥原來認識他們?他們到底什么來頭?” 陸瀾立刻哂笑。 “修文賢弟是曾與我泛舟太湖對飲寒山的好朋友。至于這位‘王爺’的來頭,那可就更大了——” 這人偏要擺出一副處處針對靖王殿下的模樣。 “陸瀾!”甄賢終于忍無可忍怒喊一聲。 在靖王殿下身邊眾人眼中,甄賢一向是個謙和的人,極少高聲與人爭吵,更勿論發(fā)怒。從前在草原時甄賢罵巴圖猛克的模樣,衛(wèi)軍們更沒有見過,充其量也就偶爾見他被王爺惹惱了拌嘴置氣一陣,如今見他竟然和陸瀾發(fā)起怒來,都頗為詫異。 陸瀾雖是嘲弄甄賢,并不太說起靖王殿下,但凡提及,針對之意之盛,顯然是故意想要甄賢生氣的。衛(wèi)軍們雖然不爽,卻吃不準王爺?shù)男囊?,都不敢妄動,便各自按住了腰間佩刀,儼然隨時都能殺上去。 如此一來,情勢畢竟有些微妙的一觸即發(fā)了。 甄賢立刻察覺自己情緒有異。 或許是因為牽涉到殿下讓他失了冷靜;或許是因為陸瀾這個人多少曾讓他生出幾分相惜之情,是以而今才格外憤恨;又或許,只是因為被戳中了痛處。 但無論如何,他都不該輕易失控。 甄賢驟然白了臉,毫無意識地后退一步。 只這一步,便被身后那人撐住了。 “小賢,沒事?!?/br> 嘉斐不動聲色將手抵在他后心扶住他,眼中絲毫不見波瀾,反而愈發(fā)笑意深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