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171
可他到底做了什么?何至于就要招惹這樣的懷疑?! 被緊抓住的手鉆心刺痛,胸腔里驟然緊縮,嘉綬整張臉都皺起來,儼然馬上就要哭出來。 “……我……我根本沒想過要和二哥爭什么,我沒有——” 他幾乎是嘶喊出來。 嘉鈺一把死死抓住他,不許他亂嚷嚷,指甲幾乎嵌進rou里去。 “七郎,自古天家無父子,翻遍史冊,兄弟鬩墻,爭權奪嫡,弒父母,殺兄弟,屢見不鮮。但這是亡國亂世的禍端。帝王身后必有權臣,儲君之爭即是黨爭。所以你要好好記著我今日對你說的話,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記得,二哥和我是你的兄長,咱們才是血濃于水的兄弟!手足之親,不可相殘!倘若有誰要變著法在咱們兄弟之間挑撥是非,那個人就是咱們共同的敵人,你一定不要輕信他?!?/br> 他執(zhí)意緊盯著嘉綬,直看著那個孩子點頭如搗蒜,才驟然松開手,精疲力竭地向后倒下去,重重嘆一口氣。 “二哥一向不是愿意解釋的性子,他待你的好,就算你不懂,他也不會和你說什么。但你若是當真什么也不懂,一定會害死二哥的。二哥若有不測,我也就沒法再活下去了。到那時候——” 這些話原本也是肺腑之言,更是心之所憂。只不過從四殿下口中說出來,難免是一股郁氣,再配上他那張病弱蒼白的臉,愈發(fā)顯得凄慘。 嘉綬已然被嚇得有些懵了,撲身就緊緊抱住他,滿口許諾:“四哥你別胡說!我好好記得了!我什么都聽你的!” 嘉鈺雖說方才是裝暈的,但畢竟身子虛弱,勞心說了這半晌話額前已全是濕冷汗水。 他閉著眼靠在軟枕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覺得稍稍緩過一口氣來,便又側臉細細看住嘉綬。 “我聽御醫(yī)講,你母親近來身子不太好,頭風癥犯得很厲害,每天都在用針吃藥……你要常常去看望她,盡量多陪伴她,讓她寬心。你長大了,不能再像個沒心肝的孩子一樣,否則將來一定會后悔……” 四哥的眼神太復雜,似有萬語千言的深意,說出來的話更讓他似懂非懂。 嘉綬不知四哥為何忽然又提起他的母親,茫然許久,只能點點頭,乖巧地趴在嘉鈺身旁。 第94章 三十、殺人(3) 父皇親口下了命,要殺顧三娘,雖然不見圣旨,但話畢竟是當著一眾閣臣們的面說的,算是“口諭”。曹閣老的書信不日便送到了軍營之中,請靖王殿下早作準備。 所謂“早作準備”,自然便是讓他先把那個女子妥當處理了,不要留給東廠的人,免得多生枝節(jié),后患無窮。 嘉斐看著手中這信箋,不由重重嘆一口氣。 在曹慜這樣的內閣大員眼中,顧三娘不過是連名字都不值得被記住的“顧氏女”,是個一個可有可無的“女匪”罷了,死了,充其量也就是陣亡者數字中的一個,而活著,怕是連個數字也算不上,只能被徹底淹沒在“百姓”這個看似重要的統(tǒng)稱之中,絕不該妨礙大局。 但對顧三娘身邊的人來說,尤其是對顧三娘自己而言,她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鮮活的人,是一條性命。 若是早幾年的時候,殺掉一個顧三娘而又不激起民憤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甚至還可以利用她的死為自己攏絡人心。 可如今,他并不想這樣做。 大概是因為,小賢終于回來了。 倒不只是害怕甄賢會生氣,為此嫌惡他。 嘉斐覺得,而今他的心境已在不知不覺間發(fā)生了許多變化。 從前的他,有各種理由不畏懼去做一個壞人,但如今,他卻更渴望能做一個好人,一個更配得上小賢、能使小賢甘愿為他留下來的人。 也許他當真是在下意識改變自己,想要離小賢期望里的模樣再近一些、像一些。但他卻覺得,這樣的改變也沒有什么不好的,相反讓他感到安心,甚至喜悅。 他已經許多年不曾有過這種感覺。 那些隨著母后的離去而生的憤怒似已漸漸平息,如同冬去春來,冰雪融化,在心間再次萌出溫柔的枝椏。 這一切都是小賢帶給他的。 小賢便是他的救贖,是他藏于心底的柔軟。 這份無法明言的感情,他從未奢望能有第二個人懂得,哪怕是父皇,或是嘉鈺。 這是只屬于他的珍寶,只能由他自己守護。也只有他自己。 嘉斐將曹國老的信折好重新裝回信封里,猶豫片刻,還是獨自出了大帳,去尋甄賢。 甄賢正在翻閱從各縣府討要來的往年天文卷載,推算天時天象,見嘉斐突然過來,頗有些詫異。 嘉斐一言不發(fā),上前就一把將他抱住。 在這軍營之中,又是白日,隨時都會有人過來,如此親昵廝磨,甄賢其實十分抗拒。但這一陣行軍打仗,外加他又有意回避,兩人雖身在一處,卻總是各自被牽絆著,聚少離多,都甚是思念。故而,雖然覺得羞臊,甄賢也只稍稍掙扎了一下,并未將嘉斐強硬推開。 嘉斐便一直這么抱著他,也并不做多余的事,只是不肯撒手。 殿下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八成是有什么事情要對他說,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而眼下這時候,能讓殿下如此為難的事,無外乎也就那么幾樣。 甄賢心尖一悸,頓時隱隱擔憂起來,便抬起手,輕柔在嘉斐后心安撫地拍了兩下,低聲詢問:“殿下這是怎么了?可是京中有旨意到?” 小賢總是太懂他,一望即知,有時候甚至通透得叫他害怕,不知該如何是好。 嘉斐不禁一陣惆悵,將甄賢拽到一邊坐下,小心安撫道:“你先答應我不許著急,更不許惱起來氣壞身子,我才告訴你。” 甄賢眸光微閃,立刻便要猜到了,“陛下不肯赦免三娘他們?” 嘉斐苦笑,“他們既然已經收編成軍,又立下戰(zhàn)功,從前犯過什么事,父皇其實根本無心要管。至于顧長生,看曹國老的意思,父皇既然認可了郭鑫這顆人頭,平反昭雪就只是時間問題,多半要等到戰(zhàn)事平定以后,絕了后患,再一起清算。” 甄賢略一怔。 殿下呈交御前的折子,是他擬的,聽殿下這一番話,折子里提到的,皇帝似乎都首肯了。既然如此,也算是好事,何故殿下卻不喜反憂? 甄賢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嘉斐見之,搖頭止住他,長聲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