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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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然不太能察覺,方才究竟說了什么樣的話,何以就刺痛了他,更不可能切身地明白他究竟處在何種尷尬煎熬的境地。陛下如今所能想到的,能感知的,盡是委屈憤怒,是身在萬人之上卻仍不得酣暢如意,仍要被無形枷鎖束縛的憋悶。 這枷鎖,未必真是他甄賢給陛下套上的。 但這滔天的怒火,卻也只能他一個來承受。 甄賢不敢說,一個人一旦掌握了天下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究竟是不是必然會在這天長日久的侵蝕之下漸漸蛻變,喪失了同理心,變得危險,陌生又遙遠。 但他與陛下之間,實在無謂追究誰對誰錯,又是誰先口不擇言。 他也實實在在地并不想與陛下爭吵。 甄賢重重嘆了口氣,勉強理了理自己已然被扯亂的衣襟,站起身垂頭向嘉斐施禮。 “是臣失言,陛下不要氣大傷身。夜深露寒,陛下早些安歇吧,臣……且告退了?!?/br> 他竟然又打算就這樣走了。 “你給我回來,不許走!” 嘉斐陡然暴怒起來,想也沒想已伸手一把掐住甄賢手腕,狠狠將人拽回來,幾乎是用摔地再次壓倒在榻上。 后背生硬的撞擊感疼得甄賢壓抑輕呼,不由地猛吸進一口涼氣,驟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嘉斐按住他雙手的力氣那么大,猶如一頭雄獅,居高臨下地按住了獵物,亮出染血的獠牙。甄賢根本連掙扎都忘記了。 記憶里塵封日久的碎片就像沉眠水底的泥沙,陡然被激起,一片渾濁。 甄賢瞪大了眼,驚恐地看著正死死壓按住他的男人,眼前一團扭曲,竟錯覺看見了另一個人。 那并不是他熟悉的嘉斐,而是巴圖猛克,一瞬又幻化作更濃黑可怖的模糊人影,就像是從至深的深淵之下爬出的淤泥。 不愿憶起的過往洪水般涌上,令人窒息。 甄賢止不住地簌簌發(fā)抖,眼底一片狂亂,當(dāng)即牙關(guān)用力一咬,就咬住自己舌尖。 血頓時就涌/出來,漫過喉頭??伤o緊閉著嘴,自己往肚里咽。 他竟用如此驚懼的眼神瞪著自己,如同暴風(fēng)之下的落葉,隨時都會徹底破碎。 嘉斐陡然一怔,猛醒過來頓覺不好,慌忙一把將人擁進懷里。 “小賢!小賢!你看著我,好好看看我!” 他一手捏住甄賢下巴,強迫他松口,這才見他已然滿嘴是血。嘉斐嚇得心都涼了,幾乎要大喊起來,想傳召太醫(yī),卻被甄賢一把拽住。 “殿下……”甄賢嗓音沙啞,喚了一聲,就如同虛脫般軟倒在他懷里,似乎意識仍未清醒回來,仍在當(dāng)年夢中。 嘉斐只得緊緊抱著他,一邊反復(fù)輕哄安撫著,“是我。我在這里。別怕,沒事了?!币贿吥ㄈニ浇且绯龅孽r血。 小賢從前遭遇過什么,忌怕什么,他原本該是最清楚的。曾幾何時他也怒起心頭恨不得生撕了那傷害過小賢的野蠻韃子,到頭來自己竟也沒有比一個為他所不齒的野蠻韃子好多少,竟險些喪失理智,做出無可挽回的惡事。 可他怎么能是這個樣子?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起,他就漸漸變成了這個樣子……那些心底翻騰嘶叫的暗潮無知無覺地就彌漲而上,漫過雙眼。 嘉斐茫然無措地抱著甄賢。除卻小賢當(dāng)年在還京途中受傷幾乎死了那回,他再不曾如此刻這般,感覺懷抱中的人那樣單薄,脆弱,仿佛只是一捧幻影,是投入掌心的月光,待到天明時分便要散了,無蹤無影。 而他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好像他又回到了幼時走不出去的冷僻宮殿之中,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著,等著,等待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結(jié)局。 可若當(dāng)真如此,一切漫長如苦修的掙扎求索,又都是為了什么? 心中遽爾一陣絞痛,嘉斐下意識收緊雙臂,死死抱住懷中的人,如同抱住絕不肯失去的珍寶。 也不知過去多久,他聽見甄賢啞聲低語。 “陛下,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熟悉而溫暖的體溫安撫了戰(zhàn)栗的靈魂,腥甜的疼痛將幾乎抽離的意識拽回軀殼。甄賢緩緩抬起頭,望住嘉斐時,眼底一片長夜無垠,是濃黑的悲傷。 其實彼此心低早已各自清楚。 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個人會在某個毫無征兆的時刻,驟然崩潰,就好像今時此刻,好像宿命的輪回,不死不休。 可是無法停止,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 嘉斐聽見自己喉管里發(fā)出意味不明的怪聲,也許是壓抑至極的嗚咽,也許只是嘆息。 “我這一顆真心究竟是如何待你,你明明知道。我今生已認定一人,只與他攜手看烏飛兔走滄海宸寰,除此一人,再無他求。你告訴我,這人是誰?” “你……別逼我——”甄賢眼中散出痛苦的光。 “我不逼你,你便又要逃走?!奔戊硤?zhí)拗地死死盯著甄賢的眼睛,也迫使他回看著他的,要一個回答。 一瞬相對,兩下無聲。 良久,甄賢溢出冗長嘆息。 “……陛下九五之尊,是天下之主,理應(yīng)采選淑德貴女為賢內(nèi)助,母儀天下,孕育后嗣,甄賢不過是個罪人之后,又不是女子,實在不配為陛下如此——” “你何必還說這些廢話來氣我。”嘉斐截口打斷他。 這些陳詞濫調(diào)真的一句也不想聽了。 嘉斐緩緩將手挪到甄賢心口的位置,用力按住了,一瞬不瞬地看定他。 “就一回,哪怕就這一回,你什么多余的也不要想,你只問問你自己的心,如若你當(dāng)真是,真心再也不想與我糾纏下去了……那也沒有關(guān)系,只當(dāng)我這些年來全都是一廂情愿。我也不愿意勉強你。只要你開口,從今往后我都不會再為難你。做君臣也好,別的什么都好,只要你能舒心開懷,我都隨你。” 說到此處,他忽而陷入死寂,只仍舊深深望住甄賢,良久良久,才又啞聲說了一句:“可是小賢,你要想好了再開口?!?/br> 而后他便什么也不再說了。 甄賢控制不住得渾身發(fā)抖。 心里一瞬涌起千萬個瘋狂的念頭,臨到末了也全化作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