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_分節(jié)閱讀_230
就好像當年太上皇放年僅十五歲的七皇子嘉綬代天巡牧去往韃靼鐵蹄之下最危險的北疆時一樣。 玉不琢,不成器。 昭王殿下始終仍欠一些磨練。 雖然比之那個被困羊圈瑟瑟發(fā)抖的少年,他已然長大了太多,變了太多,甚至學會了嘗試用手段來達成他的目的。但還不夠。 他還需要更多的打磨,使他更通透,更沉穩(wěn),才能看得清厲害,終于知道什么時候該做怎樣的事,知道什么是堅持,什么又是包容。 海疆是最好的去處。適合胸有波瀾激蕩的少年。 昭王與寧王二位殿下啟程離京的吉日很快便定了下來。 然而就在臨行前夜,內(nèi)廷驚起噩耗。 太上皇于大高玄殿中羽化登仙去了。 第135章 四十、他該死(1) 太上皇崩于大高玄殿,彌留之時未召見一兒半女,也未召見肱骨老臣,甚至未召見當今天子,只傳令出來要見一個人,要見前任戶部尚書甄蘊禮的兒子甄賢。 當甄賢接到旨意,連夜入禁趕到時,大高玄殿前已然火燭通明,站滿了焦急等候的人。 甄賢跟著傳召的內(nèi)官穿過人群,進了內(nèi)殿,看見嘉斐臉色陰沉地站在當中,一旁的凳子上坐著曹閣老,還有榮王殿下、昭王殿下等四位王爺。 榮王嘉鈺的臉色也談不上好,大約是才受了許多打擊,舊疾復發(fā)便一直沒能養(yǎng)回來,在殿內(nèi)也好披著厚厚的波斯絨毯子,蹙眉垂著眼靠在椅子里。 而另一邊,穿著一身黑色法衣,鶴發(fā)白須手持浮塵,正躬身向天子行禮的赫然正是多時未見的陳世欽。 甄賢驟然驚了一瞬。 太上皇一旦崩逝,而陳世欽建在,將陳世欽困于大高玄殿的禁符便蕩然無存,如同鎮(zhèn)妖塔的坍塌。 嘉斐身為在位的皇帝,固然可以將陳世欽遣回老家“頤養(yǎng)天年”,但陳世欽一定不會甘心放手他這一輩子廝殺來的榮華,必要全力反撲,如此一來,尚未瓦解的陳黨勢力都會成為陛下驅(qū)逐陳世欽的絆腳石。 太上皇大行,陳世欽其人沒有“告老還鄉(xiāng)”這條路可走,只有殺與卷土重來。 甄賢不由深深望了嘉斐一眼,見嘉斐眼中盡是隱忍不悅,多半是方才在他還未接旨入禁以前已有所沖突。他想和嘉斐說什么,但被嘉斐微微搖頭制止了。 引路的內(nèi)官將甄賢交給陳世欽,由陳世欽領往太上皇所居的暖閣。 臨入暖閣以前,陳世欽忽然回身將去路堵住,也不抬眼就看人,就細聲道: “舊聞甄大人賢德,老奴有一事想先問甄大人:倘若老父垂危,長子卻被弟弟阻在門外不能盡孝榻前,這是父親的過錯,還是兒子的過錯?” 甄賢氣息一窒息。 他立時明白嘉斐方才為何是那樣的臉色。 陳世欽是要借此機會迎回太上皇與鄭太后所出的長皇子嘉方。想必方才在他來以前,嘉斐已經(jīng)被朝臣們的“進言”圍剿過一輪,才有那樣僵冷的臉色和氣氛。 太上皇行將仙去,這邊立刻又蠢動起來。政敵互斗,爭權奪利,本是常事。偏要在這種時候,連最后一點親情人倫也不放過,竟還能問得出這種問題,實在叫人齒冷。 甄賢不由心情復雜地看著陳世欽,沒有回話。 那陳世欽等了好一會兒,沒有等到回應,這次抬起頭,看住眼前的甄賢,又追一句:“甄大人不答,是答不出,還是不想作答?” 這老宦官不過是揣摩他的脾性,想利用他作逼迫陛下退讓的刀。 甄賢自然不肯上鉤,更覺得厭惡,便仍不回答,只沉沉道一聲:“我是奉召來面謁太上皇的,請陳公讓開吧?!?/br> 陳世欽接連碰壁也不以為意,似早有預料,就緊接著道: “圣上后宮不興,膝下只有一子,實非天意,而是人禍。萬一不幸,有所不測,儲君之位卻不可空懸。否則必使皇祚衰頹,招致禍亂。圣上如今余下的兄弟里,唯有長皇子一人乃是鄭皇后所出的嫡脈——” 圣上后宮不興,膝下只有一子,實非天意,而是人禍。 陳世欽所言,無外乎是“提醒”他,他甄賢就是這個禍國殃民千夫所指的“人禍”。如若他不順從眾口,做“明智”之舉,與他們一起倒逼圣上迎回昔日的長皇子而今已被廢作庶人多年的嘉方,一旦太子不測,禍起蕭墻,他才是頭一號的罪人,是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那一個。 朗朗乾坤之下,憑什么就有這樣的“道理”? 縱然當真有,陳世欽又何以見得,他從沒有做好這樣的覺悟? 心里似有一把鈍刀,永無休止地磋磨。 甄賢倦極深吸了一口氣。 “當今的長皇子,就在東宮?;侍蟮钕滤龅拈L子,雖說多年以前便已獲罪,但父子人倫,亦有其理。至于太上皇愿不愿見,我只能當面奏請上意,無權妄言。陳公所諫,我記下了。太上皇急招,請陳公不要再阻攔我?!?/br> 這就算是把話挑明說了。 瞬間,陳世欽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詭譎輕笑,旋即又藏得無影無蹤。 “老奴不敢阻攔甄大人?!彼笆止?,恭恭敬敬向甄賢行了一個禮,往后推開一步,讓出身后那扇沉重緊閉的朱紅雕花木門。 第136章 四十、他該死(2) 走進暖閣內(nèi),一眼可見的是層層疊疊的輕紗垂幕。殿中眾侍者早已被屏退,重重紗簾后的人影,即便不見真容,也可見其輪廓消瘦。 甄賢忽然有些惶惑,不知自己究竟所為何來,又該何去何從。 他按部就班在帳前行了大禮,聽見那個低沉疲倦的嗓音喚他靠近些,再靠近些,一直近到重簾之后,君王身側,奉命坐在床榻的側邊。而后便徹底安靜了,無聲無息仿佛睡去。 數(shù)年不見的太上皇,閉著眼靠在床榻上,形容憔悴,面頰上的凹陷是金丹仙露留下的痕跡,竟讓甄賢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