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盡寒枝[古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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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跪謝圣恩,定當(dāng)小心伺候,絕不敢有怠惰二心?!?/br> 而后他才站起來,拍一拍衣袍下擺沾染的塵土,到鄭后身邊摻扶,竟是面有得色。 先皇大行,這人便立刻站到了太后身邊,打量太后雖無實權(quán)但有身份,畢竟也是先皇繼后天子繼母,當(dāng)可以做他的擋箭牌,故而有恃無恐。 那仍在驚駭中不能回神的翰林院修撰戰(zhàn)戰(zhàn)兢兢握著筆,呆愣許久竟不知這一出究竟該如何記下才好。 時值寒冬,正是飄雪時節(jié),落得天地白茫茫一片,層林山巒在后,孤高石牌立于帝陵之前,猶如天門。 嘉斐定定看著那道隔絕生死之門,直到鄭后在陳世欽攙扶下領(lǐng)著先皇眾妃嬪及侍人消失在視線盡頭。 人群垂首緩步,靜默無聲,一步一跪叩,在雪地天階上留下冗長的足跡,而后很快便又被新落得雪花所覆蓋,消失得如同從不存在。 嘉斐靜立許久,直到周身血液都幾乎要冷下來,才轉(zhuǎn)過身,向靜候諸臣低聲嘆了一句:“回罷?!?/br> 禮官與列隊衛(wèi)軍奏起低沉婉轉(zhuǎn)的號角。 嘉斐步子一頓,驟然拽住身旁半步之遙的甄賢。 “你跟我的車走?!?/br> 甄賢腳步一頓,險些撞在他身上,慌忙中想要閃避便穩(wěn)不住重心了,幾乎跌倒。 嘉斐緊跟著伸手一撈,就攔腰將人摟住了。 他竟然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蒼天皇陵之前,將當(dāng)朝的都御史大人緊緊摟在懷里,儼然方才幾句小心史筆的冷嘲熱諷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根本是在賭氣。 才受完好大驚嚇的翰林院修撰一臉生無可戀,兩次落筆都是一團(tuán)黑,干脆假裝筆墨用盡,把手卷合上了。 所有人都尷尬地站著,看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甄賢臉也全白了,又不能就地拉扯給人瞧熱鬧,更不能就當(dāng)眾推開嘉斐把場面徹底鬧僵,只能半推半就地順著他跟著上了天子的車駕。 車內(nèi)寬敞,擺著軟墊暖爐,一個侍人也沒有留下。 甄賢坐在靠近門窗的軟墊上,半垂著頭,默默聽著車軸轉(zhuǎn)動時的吱呀和馬蹄踩在雪地里規(guī)律又松軟的聲響,良久無言。 端正坐在眼前的皇帝陛下臉色沉郁,顯然心情十分不悅。 這怒氣的由來,不必問,自然是陳氏,卻也未必全是。 甄賢暗暗咬住了嘴唇,在心里默數(shù)著彼此吐息的節(jié)律。 果然沒要多久,他就聽見嘉斐格外低沉的嗓音。 “昨夜陳世欽去找你的事,如若不是玉青,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和我說了?” 甄賢眸光一顫,已有意料,淺呼出一口白氣,放下攏在袖中的手爐。 嘉斐眉頭緊緊皺起。 不再被許多復(fù)雜視線盯著,怒氣便毫不掩飾地從他的眼底溢出來,刀子一樣割在甄賢臉上。 他低聲質(zhì)問甄賢: “你為什么不和我說?” 甄賢良久無語,只能抬眼看著他。 這是始料未及的災(zāi)難。 自從嘉斐登基,從前的靖王府便空置了。嘉斐原本想把這舊王府改一改,就做都御史大人的府邸,讓甄賢仍住在里頭,王府的舊家人也仍留在家里伺候,熟門熟路,方便照應(yīng)。 但這當(dāng)然是不合規(guī)制的。所以被甄賢堅決地拒絕了。 僵持到最后,甄賢便搬進(jìn)了剛還京時嘉鈺殿下叫童前、玉青去置辦的那所別院。也正是舊時蕭蘅蕪劫持甄賢的地方。更是當(dāng)年靖王殿下潛返京城,與甄賢一起避過東廠搜查的地方。比之靖王府,反而更是風(fēng)波歷盡,叫人心緒復(fù)雜。 一進(jìn)的小宅子,雖不闊綽,勝在安靜。縱然嘉斐不滿意,最終也還是拗不過。 甄賢也不喜歡讓人伺候,不被他強(qiáng)留在宮中的時候,就只喜歡自己一個人在家里呆著,膳食只需清粥小菜,批完公文就看書。 嘉斐幾次三番變著法送人到跟前去侍奉,也全被如數(shù)退回,連一個幫著拾掇四寶的書童也不留。 眾王公貴胄多住內(nèi)城,出了西安門走著就到,只有甄大人一個住得偏遠(yuǎn)?;实郾菹聦嵲谑呛芘?,這人躲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不知什么時候就又要突然沒了,于是只好讓玉青親自選了幾個王府出身的錦衣衛(wèi),把一整條胡同都置下了,直接搬進(jìn)去門對門地住著,眼不錯珠地看著守著,平日沒事不得打擾,小事直接處置,大事立刻上報。 于是也就有了前夜急遞進(jìn)宮的奏報,說陳公公領(lǐng)了兩個東緝事廠的役長和旗下兩隊番役上了甄大人的門。 陳公公下了車,進(jìn)了院,見這冷冷清清空空蕩蕩的情形,除了甄賢之外連一個家仆也沒有,當(dāng)場就大笑起來。 門是東廠的番子踹開的,甄賢正在,甚至連門外的聲響也沒聽見。 反倒是斜對門的玉青,還叼著塊宵夜的紅豆糕, 察覺動靜,連衣裳都來不及換,就提著刀沖過來了,正聽見陳世欽笑著對甄賢道: “想不到啊,竟然是你保住了我的性命。幸虧先皇已登仙極樂,否則怕是要被你這辜負(fù)圣恩的小子氣到嘔血?!?/br> 玉青一向最厭惡東廠,更厭惡陳世欽,可算是仇深似海相見眼紅,只恨不能拔刀直接砍下去,當(dāng)即上前護(hù)住甄賢,就瞪著陳世欽道:“陳公公明日就要啟程上皇陵去了,還是早點回去歇著罷?!?/br> 陳世欽一臉謙恭,拱手禮道:“我臨行來拜謝甄大人的救命之恩。吾皇圣明,總不至于不讓?!睔獾糜袂嗖铧c沒當(dāng)場被紅豆糕噎死。 甄賢一臉茫然地從書卷中抬頭,愣了好一會兒才擰起眉,道:“我沒有保你的性命。” 陳世欽目光矍鑠,面色紅潤,姿態(tài)有多卑微,字字句句不與明言的嘲弄便有多跋扈。 “我知道你想殺死我。你的祖父和父親就一心想要殺死我,可到頭來死得又是誰?你也一樣。有句話老奴從前對先皇后說過,對你的父親也說過,今日還可以再對你說一遍:‘你殺不死我,就一定會死在我手里?!?/br> 甄賢只得無奈嘆息。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殺死你。但你著實還欠國法一個交代。國法殺不殺你,幾時殺,我說了不算?!?/br> 陳世欽聞言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