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遙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附著寒毒的長箭，狠狠扎在他心口。而那些傷口，很多年前就曾經(jīng)留下過，后來隨著時間過去，慢慢長好，像是完好如初，但此刻卻被再度刺傷。

    顧立夏轉(zhuǎn)過了身，他望著眼前人, 心里想的卻是那個站在樹下淡然回眸對他笑著說我才不喜歡你的小小少年。

    柳下輕煙，襯得春意如雪。

    而枝葉下側(cè)身而立的那個少年，比春日的薄煙桃花, 更惹人眼。

    顧立夏還記得蘇遙淺笑時微微翹起的眼尾，頰邊淺現(xiàn)的酒窩, 那是歲月深處他最難忘記的畫面。

    漫天飛雪輕盈如此，默默擦過了立夏的臉, 又緩緩墜入地面。

    幾個春夏秋冬過去，早就換了人間模樣。

    顧立夏低著頭，望著眼眶深紅淚盈于睫的蘇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要怎么回應(yīng)。

    我喜歡你。

    這句話, 那時候他花著花樣想盡辦法，只想從蘇遙口中聽見一句輕聲的告白。

    但最后，都沒有如愿。

    雪的顏色是如此的純粹, 將天地間都換了模樣。

    像是掩藏住了所有的黑暗、痛苦、心酸與不堪。

    “蘇遙，你這不是喜歡……”

    顧立夏只是站在原地，寒風(fēng)拂過眼眶，卻沒有任何濕意。

    他不想哭。

    也不應(yīng)該哭。

    蘇遙緊緊抓著了立夏，像是一松手，眼前人就會離他而去。

    “我可以用我所有，用我的一切，去證明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顧立夏……”

    此時的蘇遙很難讓人聯(lián)想起那個比賽場上鎮(zhèn)定自若高傲無雙的明星選手。他聲音破碎沙啞，眼眶深紅，完全判若兩人。

    顧立夏手微微用力，握住了蘇遙的手，卻是將蘇遙的手從他身上扯開，“可是我不需要了……”

    他已經(jīng)不需要了。

    如果是從前的他，會讓蘇遙用自己的職業(yè)生涯來證明。

    他會欣喜若狂，會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蘇遙喜歡的人是他。

    只是現(xiàn)在顧立夏明白，蘇遙對他的根本不是喜歡。

    如果是喜歡，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這么漫長的離別。

    蘇遙的手握得很緊很緊，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然而從立夏口中聽見這句話時，蘇遙手緩緩垂了下來。

    他是如此痛恨自己，哪怕是在這一刻。

    他甚至想不出什么話去挽留，去告訴立夏，他有好多好多話想說，但一句也說不出口。

    那一刻，他甚至想把自己隱瞞的，一直以來掩藏的，全部都說出口。

    顧立夏喉結(jié)輕動，深深呼吸時，連鼻腔都隱隱作痛，但立夏卻恍然不覺，只是靜靜望著蘇遙，“蘇遙，我們回不去了……”

    蘇遙唇色極白，沒有半點(diǎn)血色，聽見這句話時，他身子微微一晃，寒風(fēng)徹骨，通體生寒，都比不上立夏這句話。

    他搖了搖頭，微微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顧立夏轉(zhuǎn)過身，鞋子踩著雪地上，發(fā)出輕微地聲響，就像那時細(xì)雪落在屋檐上，落入他們眼中。

    顧立夏每走一步，就像是跟過去告別一般。

    “要是每年都能看見這樣的雪景就好了……”

    “肯定可以，你想看，我就每年都帶你來看……”

    “我堆的這個雪人，像不像你？”

    “不像，我才沒有這么矮?！?/br>
    “好冷啊，你干嘛，給我過來，竟然把雪球塞我衣服里，別跑！”

    “我偏要跑，你又追不上我……”

    “哼，還不是讓我追上你了，告訴你，你去哪里，我都跟得上你……”

    人行道的石臺子上，不知何時，被人堆了一個小雪人。

    雪人矮矮的，胖乎乎的，十分可愛，只是被積雪漸漸模糊去了面容的痕跡。

    顧立夏一步一步走去，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極致的痛苦是令人說不出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最后回頭一望，蘇遙還站在原地，肩膀上，頭發(fā)上，都是輕輕覆蓋的白雪，就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雪像一般。

    蘇遙強(qiáng)忍著情緒，但全身還是在微微發(fā)抖，通紅的眼眶旁，淚水無聲地滑落，緩緩墜入了雪中。

    那一刻，顧立夏什么都沒有想。

    在蘇遙面前，他從來都沒有理智而言。

    緊緊抱住蘇遙那一剎，顧立夏拖住了蘇遙的臉龐，一個涼如淵冰的吻就這么落在蘇遙毫無血色的唇上。

    時間像是被輪回之神永恒靜止在這刻，刻骨的情思在瞬間被點(diǎn)燃，顧立夏完全放棄了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