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怔然地立在原地，只覺一片窒息，心頭像被鈍刀子捅過般疼。

    所以，神凰不是想娶九尾，只是不想娶或者是嫁給她。

    昆侖才意識到，她羨慕相愛相守的幸福，卻忘記了那些未曾幸福相守的人。

    喜歡，確實(shí)不等于要娶或要嫁。有很多人，喜歡和愛的是一個人，娶或嫁的，又是另一個人。

    神凰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守著她，但不代表，想嫁給她或想娶她，原來，是她想多了，強(qiáng)求了。

    昆侖感覺到有些疼，似從心頭傳來的疼意，又似從魂魄中傳來的疼痛，鈍疼，還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就好像……非得要讓自己割舍掉什么一樣疼。

    神凰戲言，入輪回娶九尾，她可以等，可以等她們應(yīng)劫踐諾回來，她的壽命長，再多的時間她都等得起。

    可一個人即使是喜歡，也不愿娶或嫁，縱然是等到地老天荒，等到宇宙蒼老也等不到。

    昆侖說：“可我想娶你或你娶我，想和你可以十指緊扣手牽著手一起逛街，想和你同睡一張床理所當(dāng)然地做沒羞沒躁的事，想和你在一起相守千千萬萬年。想和你一起一直到地老天荒時，我還能握著你的手，笑著說，天老了，地也荒了，我們還在一起，有你，我不再孤單，不再趴在山巔看著別人的風(fēng)景，我也有自己的風(fēng)景……”有淚從她的眼眶里淌出，她抬手，摸到眼角的淚，笑了。她以為，凡人才有眼淚。

    她沒那么難受，她只是念想落空而已，她只是沒能牽到神凰的手。她不覺得自己有難受到要落淚的地步，可淚水像決堤般不斷滾落。

    神凰躺在神珀床上，前院里昆侖的身影清楚地呈現(xiàn)在她的腦海中。她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傻山精的情緒波動，也看見傻山精不斷滾落的淚水。

    傻山精傻，一根筋，又傻又笨，還蠢。

    她看著傻山精那模樣，再躺不下去，起身，一步邁出，出現(xiàn)在昆侖的面前，說：“傻山精，我看你是真的傻了，我和你在一起是因?yàn)橹挥心悴拍茏屛覀兒芎玫厣嫦氯ァＮ以敢馀阒?，守著你，是因?yàn)槟隳茏屛覀冞^更好的日子，是因?yàn)槟隳鼙幼o(hù)我們，但不代表我愿意嫁給你或者娶你，更不愿活到宇宙老去的那天?；钅敲淳茫悴挥X得很可怕嗎？”

    “愛情是凡人才會追求的東西，是為結(jié)合和繁衍后代，當(dāng)擁有更好的結(jié)合和繁衍后代的對象時，愛情是隨時可舍棄的?！?/br>
    昆侖問：“溫徵羽和葉泠呢？”

    神凰說：“為了過更好的生活，也一樣。凡人有七情六欲，會有各種念想，但我們沒有?！?/br>
    昆侖說：“你為我蓋昆侖神宮，你為我蓋這別院?！?/br>
    神凰無語，說：“就算是凡人里的光棍單身漢也都得有個遮風(fēng)蔽雨的地方，就算茅草屋都沒一間的乞丐也得找個破橋洞住，堂堂昆侖女神，當(dāng)然得有自己的宮殿和住處，這又不是給你蓋婚房?！?/br>
    “這又不是給你蓋婚房”像刀子一樣捅進(jìn)昆侖的心里，捅得她生疼，臉更疼?！拔覔腹馍耒陿渖系乃猩耒晗朐斐赡阆矚g的婚床?！彼f完，像是抽盡了所有的力氣，又像是耗盡了所有的自尊，更像是把心剜出來在心臟處留下一個空蕩蕩的疤。她踩著腳下的神木地磚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她踩在神木地磚上的每一步都似踩碎自己的夢。

    昆侖想起自己重鑄第二真身前，她與神凰貼在一起的吻，神凰在她身上留下的氣息烙印，她重鑄第二真身后沒有回去，神凰為了讓她恢復(fù)記憶回歸，破開那片鬼域幻界，力戰(zhàn)蒼天而亡。至今，她仍能感覺到神凰的悲憤和不甘，以及那份沒能等到她回去的絕望。她以為，她們是相愛的，她以為，她們可以長相廝守。

    她想起神凰為她而死，她想起神凰清理神族那些人的儲物神寶，從里面翻出古族的無數(shù)骸骨，她想起神凰對她的恨。

    她們的第一次相見，是神凰在絕望中不惜自毀鳳棲梧桐神界，不惜葬送傳世億萬年之久的鳳凰帝族以及那一界無盡的生靈，撞向昆侖神山。

    她想，或許在神凰的內(nèi)心深處，對她還是有一絲恨意，又或許只是真的無意于她，只是因?yàn)樗龑ι窕撕?，僅此而已。

    昆侖不知道到底的答案是什么，她猜不透。

    她出了小院，緩緩一步邁出到了空中，閉上眼，突然釋放出強(qiáng)大的力量把龍神界的世界界壁都吞噬了，她釋放出來的力量扭曲出一個幽深看不到盡頭的通道，她的身影連同她釋放出來的力量在不到眨眼的功夫里便已經(jīng)消失在通道盡頭。

    直到空間通道完全關(guān)閉，陽光和天地靈氣重新填滿黑暗，天空才又恢復(fù)光明。

    神凰抬起頭看著昆侖離開的地方，失神許久，腦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該有什么感想反應(yīng)或者是做些什么。她覺察到身后的視線，扭頭便與魚錦的視線對上。

    魚錦說：“渣?！?/br>
    神凰挑眉。

    魚錦又說：“不娶何撩?！彼龁柹窕耍骸澳銜芷蜇]有房子住么？昆侖女神吹不壞淋不壞，以她的本事，更不會缺一座蓋子。她缺的是一個和她一起住進(jìn)宅子里的人?！?/br>
    神凰語結(jié)，她想了想，起身，說：“我只是個蓋宅子的，僅此而已。”她扭頭看向魚錦，強(qiáng)調(diào)：“興趣?！?/br>
    魚錦淡淡地看了眼神凰，不與神凰辯駁。神凰用不著跑來和她說這些，更用不著向她強(qiáng)調(diào)什么。

    神凰回到昆侖神山的神宮中，便見一襲雪白狐裘的九尾端立在宮殿前望著瞭望遠(yuǎn)處。那眸光幽沉深邃宛若古井，全無半分幼崽該有的活潑天真。

    她說：“九尾，小幼崽就該有小幼崽的模樣……”話到一半，與九尾的視線對上，那不茍言笑的模樣，幽然的眸光，透著宛若千鈞重的沉重。她挑眉，上前，靠在華表柱上，睨著九尾，問：“你也替昆侖不值，覺得我渣？”

    九尾搖頭，說：“只是心疼她。”她攤開右手，略施術(shù)法，一縷緊纏在右手尾指間的命運(yùn)之線浮現(xiàn)出來，那條線，一端連著她，一端連著神凰，她扭頭看著神凰，說：“你的線的另一端，連著的不該是我。我比你先認(rèn)識昆侖，可昆侖看我的眼神永遠(yuǎn)充滿平靜溫和，她看你的眼神永遠(yuǎn)泛著光，我還記得她在花盆旁撿到你的時候，眼睛亮亮的，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像撿到什么夢寐以求的寶貝。她種鳳棲梧桐神樹，是因?yàn)槲腋嬖V她，種得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她煉制的第一件器具，就是那件被你嫌丑的種鳳棲梧桐神樹的花盆，她學(xué)了那么多技藝，學(xué)得最好的是煉器，煉得最好的是種樹的花盆?！?/br>
    “凰，昆侖其實(shí)非常摳門，混沌吞天獸只進(jìn)不出，比貔貅還貔貅，她是為你大方。”

    神凰說：“我明白，但我就是不想娶她，也不想嫁給她。沒有原因，單純的不想而已。”

    九尾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