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微陽微微張開了嘴，他緩慢地低下頭，朝裴罄看去。

    裴罄拿著筆在他眼前晃晃，“怎么了？”

    湛微陽不說話，就呆呆地看著裴罄。

    裴罄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他額頭微涼，并沒有發(fā)熱。

    湛微陽抬起手，按在裴罄手背上，喊他：“罄哥?！?/br>
    裴罄“嗯”一聲。

    湛微陽說：“我想去泡澡?！?/br>
    裴罄把手抽回來，用筆頭輕輕在翻開的書頁上點著，“你要去樓上泡澡？”

    湛微陽點了點頭，他現(xiàn)在腦袋里面太亂了，沒有辦法冷靜地思考，他想要去水里面泡著。

    裴罄對他說：“可是你哥臨走之前，說不讓你偷用他的浴缸?！?/br>
    湛微陽說：“我們可以不要告訴他?！?/br>
    裴罄并不贊同湛微光一些想法，他不覺得讓自己的弟弟用自己的浴缸是什么不可原諒的事情，何況這里是湛微陽的家，其實他沒有立場阻止湛微陽，于是點了點頭：“你去吧?！?/br>
    湛微陽頓時開心道：“太好了?！?/br>
    看湛微陽跑出去外面衛(wèi)生間收拾東西，裴罄起身準備回自己房間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給湛微光發(fā)一條微信，問他：“為什么不給二樓裝浴缸，讓微陽可以泡澡？”二樓的衛(wèi)生間面積不小，完全可以裝一個浴缸。

    他在走廊上還聽到湛微陽收拾東西時發(fā)出的輕快響聲，然后他一直走進房間，關上房門的時候看見湛微光回了他的微信。

    湛微光發(fā)了一條語音過來。

    裴罄在床邊坐下，點開語音湊到耳邊，聽見湛微光說：“他以前泡澡的時候不止一次在浴缸里睡著，爸爸怕他溺水，就不許他泡澡了?！?/br>
    聽完了，裴罄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緊接著便看見湛微光下一條語音信息又發(fā)過來了。

    湛微光這次說：“罄哥你幫忙盯著他一下，別讓他偷偷用我浴缸，麻煩你了。”

    裴罄打字回復他：“我知道了。”然后站起身，捏著手機朝外面走去。

    二樓已經(jīng)沒見到湛微陽的身影了，他房間的門隙著一條縫，空調(diào)的涼氣從門縫里灌出來，但是湛微陽并不在里面。

    裴罄隨手把門關上，沿著走廊走向樓梯。

    在樓梯上時，裴罄就已經(jīng)聽到了三樓的水聲，他走上去看見三樓唯一的衛(wèi)生間門關著，有光線從地面的門縫透出來，伴隨著的是嘩嘩的水聲。

    他敲一敲門，里面沒有回應，于是直接伸手擰開了門。

    衛(wèi)生間的門沒有鎖，湛微陽身上還穿著睡衣，正蹲在地上趴在浴缸的邊緣，神情專注地盯著浴缸，等待里面的水放滿。

    “陽陽?！迸狍勒驹陂T口喊他。

    湛微陽猛地回過頭來，臉上有些詫異，“罄哥？”他像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問：“你也想泡澡啊？”

    第10章

    “我不泡澡?！迸狍勒f。

    湛微陽像是松一口氣，他立即便解釋道：“主要是浴缸也不夠大?！?/br>
    裴罄突然有些好笑，不過他并沒有笑出來，只是問道：“很想泡澡嗎？”

    湛微陽點了點頭，“我哥不喜歡我用他的浴缸?！?/br>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湛微光和湛鵬程都不在家，而裴罄又不反對他。

    湛微陽轉(zhuǎn)回頭來，看浴缸里的水已經(jīng)接得差不多了，他站起來，伸手把上衣脫了，在脫睡褲之前，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裴罄，見裴罄沒有要出去的意思，便猶豫著只脫了外面一條短褲，而把內(nèi)褲留著。

    裴罄還是稍微遲疑了，說：“剛才微光給我發(fā)了微信?！?/br>
    湛微陽瞬間緊張起來，他一邊看著裴罄，一邊將一條腿猶猶豫豫地抬起來，側(cè)著身子朝水面上跨去。

    裴罄說：“他說你泡澡會睡著。”

    湛微陽還是看著裴罄，腳底在水面上刨了刨，最后還是踩了下去，他慢吞吞地把另一只腳也跨進去，整個人蹲下來讓水沒過胸口，他對裴罄說：“不會的?！?/br>
    裴罄不是湛微光，他還沒有跟湛微陽熟悉到能夠直接把他從水里拉起來，同時多少有點不忍心，于是他說道：“你泡吧，我在這里看著你?！?/br>
    湛微陽頓時露出笑容，他說：“謝謝你?！彼谒镄⌒囊硪淼負Q了個方向，舒展手腳躺下來，將頭枕在浴缸邊緣的淺凹槽上，然后長長呼出一口氣。

    裴罄走到浴缸旁邊看了看他，隨后坐在了靠近他腳邊的浴缸邊緣，那個有個三角形的小平臺。

    湛微陽放松身體，感覺到自己仿佛在水里浮了起來，整個人都輕松了。而身體放松之后，他混亂的思維反倒是稍微清晰了些。

    裴罄沒有和他說話，而是在玩手機，他抬起一條腿，腳底踩在了浴缸邊緣，低著頭跟同學發(fā)了兩條消息。

    湛微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裴罄，腦袋里卻在想別的事情，他想為什么今天什么都沒做，謝翎也沒有更討厭他，還是要扣他的分呢？

    熱水緩緩騰起水霧，明明相距很近，兩個人的視線都變得模糊了。

    過了一會兒，裴罄察覺到自己的手機屏幕也起了一層水霧，他用手指輕輕擦一擦屏幕，抬起頭來看向湛微陽，發(fā)現(xiàn)湛微陽一直在看著他。

    湛微陽心想，第一天被扣分，是因為他說他不喜歡謝翎，第二天被扣分是謝翎不收他的情書，也許這個扣分并不總跟謝翎有關，跟他自己也是有關的。

    他眼睛漆黑發(fā)亮，也沾染了水汽。

    裴罄覺得湛微陽看起來是在發(fā)呆。

    湛微陽想，剛才是在他想以后什么都不做，就不會扣分的時候扣他的分，也許意思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就像是猛的靈光乍現(xiàn)，湛微陽的眼睛都閃爍著光芒，他微微張開嘴，發(fā)出小聲的：“??！”

    然后他心情激動起來，心臟都一蹦一跳的，他覺得他找到了問題的關鍵：今天的戀愛負面狀態(tài)增進不是因為謝翎，而是因為他自己，他的消極思想導致了負面狀態(tài)增進。

    他兩只手在胸前握緊，原來是這樣！

    裴罄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在那之后，湛微陽一副心滿意足的姿態(tài)閉上了眼睛。

    裴罄的手機震了震，他低頭看一眼，之后又關掉了屏幕，繼續(xù)抬起頭看向湛微陽。

    湛微陽已經(jīng)閉著眼睛沒了動靜。他的身體在熱水里已經(jīng)泡得發(fā)紅，額頭和臉頰上也濕潤泛紅，不知道是彌漫的水氣還是泡得出了汗。

    裴罄想起湛微光的話，忍不住將腳伸進水里，輕輕碰了一下湛微陽的小腿。

    湛微陽的腿晃動一下，人卻沒有什么反應。

    裴罄起身，靠近湛微陽臉旁邊，在浴缸外面蹲下來，伸手拍了拍湛微陽的臉。

    湛微陽眼睛還是閉著，呼吸很輕，只有看他胸口，才能發(fā)現(xiàn)不太明顯的起伏。

    裴罄下意識地伸手貼在他胸口上，就像在辨識他的心跳。

    這時，湛微陽突然伸手抓住裴罄的手，笑出聲來，他說：“我是不是很像死了？”

    裴罄看他的眼睛睜開了，又是黑黑亮亮的，便對他說：“不要胡說八道?！?/br>
    湛微陽笑著說：“我再泡一會兒啊。”

    裴罄把手收回來，說：“不要泡到水涼了。”

    湛微陽閉上眼睛，說：“不會的?！?/br>
    裴罄緩緩站起來，后退兩步坐回了剛才的地方，這一次他沒玩手機，只是看著湛微陽。

    湛微陽臉上剛開始還有笑容，后來就漸漸淺了，他身體在水里越發(fā)放松，呼吸也逐漸變得徐緩，過了幾分鐘，裴罄看見他身體慢慢往下滑去。

    裴罄走過去拍他的臉，喊他：“陽陽？”

    湛微陽沒有回應。

    裴罄知道湛微陽這次是真的睡著了，他伸手把浴缸的水放了，看見水面盤旋著變淺的時候，拿起湛微陽掛在墻上的浴巾蓋在他身上，然后裹著他把他從水里抱出來。

    他手上用力的時候，湛微陽醒了過來，腳底踩在浴缸里用了些勁兒站穩(wěn)，手臂還搭在裴罄肩上，他迷糊地看裴罄，說：“昨天睡太晚了?！?/br>
    裴罄對他說：“回去睡吧。”

    湛微陽點了點頭，扶著裴罄手臂一只腳伸向外面的時候，另一只腳在浴缸里滑了一下，整個人險些栽倒。

    裴罄見他還完全沒有清醒，干脆直接將他裹著浴巾抱了起來。

    湛微陽很瘦，但是畢竟是一米七四的男孩，實在算不得輕。

    裴罄把他浴缸里抱出來，放在地上讓他自己把拖鞋穿上。

    湛微陽有些興奮，他說：“罄哥，你勁兒好大啊，比我爸力氣還大?！?/br>
    在湛微陽記憶里，小時候不管去哪兒，湛鵬程總喜歡抱著他，后來就換成背著他，到湛微陽個子越來越高的時候，湛鵬程就連背也背不動了。

    裴罄沒有應他的話，只說道：“快回房間去睡覺吧?！?/br>
    湛微陽點點頭，說：“謝謝你，罄哥?！?/br>
    裴罄覺得湛微陽就像個小孩子，如果不是剛才抱他的時候感覺到他的重量，裴罄真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個孩子對話。裴罄搖搖頭，說：“不用謝?！?/br>
    湛微陽朝外面走，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開心地對裴罄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br>
    裴罄看著他沒說話。

    湛微陽從衛(wèi)生間出來，步伐輕快地朝樓下走去，他回到自己房間里，先用浴巾把身體擦干，再換了一條干凈內(nèi)褲，之后便直接鉆進了被子里面。

    他用被子從頭到腳把自己蓋住，想起裴罄就忍不住覺得開心，就連那個聲音宣布他今日得分也沒有聽見，心里已經(jīng)開始期待明天晚上跟裴罄一起上自習。

    第11章

    上課的時候，湛微陽埋著頭，拿一支筆在本子上唰唰唰寫字。

    剛一下課，陳幽幽就轉(zhuǎn)過身來，把他本子拿起來看，看見正上方寫著“計劃”兩個大字，接著列了幾個點，只有第一點后面寫了字，寫的是：“跟蹤謝翎?！?/br>
    “你要跟、蹤謝翎？”陳幽幽覺得不可思議。

    湛微陽抬起手，食指抵在唇邊：“噓——小聲一點?！?/br>
    陳幽幽說：“什么時候？”

    湛微陽壓低聲音對他說：“星期六中午放學。”

    他們學校整個高中部星期六都要補課，高一高二只上上午半天，高三則要上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