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 卷耳醒來的時候,是躺在柔軟的床榻上。 平南王正坐在她身旁,見她睜開眼睛才終于放心,征戰(zhàn)沙場的人此刻小著聲哄閨女,“囡囡還有哪不舒服?” 小姑娘眨了眨眼,聲音有點啞,“爹爹,我沒事。” “明先生呢?” 拍了拍她白嫩嫩的手,平南王有些感慨,“在客房呢,他帶你回來的,一身的傷,這次爹爹定要好好感謝明大人。” 一身淤青滲血,看著著實嚇人。 “嚴重嗎?”卷耳抿唇,“我去看看他?!?/br> 平南王不贊同,他把放在床頭的藥遞給卷耳,“你自己還沒好,等好一些再去探望也不遲?!?/br> 他這些年對女兒的關心不夠,今天在皇宮得了陳柯的消息差點嚇的跳起來,若是卷耳真的出了什么事,等他走了都不知道怎么跟王妃交代。 那藥苦的很,卷耳皺著眉一碗喝完,“爹爹你不用陪我,我想睡了?!?/br> 外面天色已經黑了,平南王點頭,臉上擔憂還沒散盡,“那你早些睡,有事就叫人,爹爹讓蘇嬤嬤留在外間了?!?/br> “嗯?!?/br> 眼看著他走出門,卷耳在被子里動了動腿,腳腕鈍鈍的痛,但是已經比下午好了不少。 燭火只燃了幾根,卷耳掀開被子下地,一條腿在屋子里跳了跳。 她兩只手都被繃帶纏好了,卷耳握了握拳,感覺有點費力。屋外蘇嬤嬤聽到動靜,輕輕推開門,“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在外面我睡不著,退下吧?!本矶值溃骸鞍淹忾g的燈也熄了。” “……是。” 等到蘇嬤嬤腳步聲走遠,卷耳才一跳一跳地開了門走出去。 夜晚的王府靜謐極了,卷耳循著客房的方向蹦過去,四下什么聲音都沒有,只有她在地上跳的聲音,乍一聽,有些嚇人。 等她腿酸的快要站不住的時候,終于蹦到了客房門口。 她緩了緩呼吸,剛要推門,冷不丁的這門突然自己從里面打了開,卷耳沒收住力,瞬間往里面栽進去。 一張臉瞬間埋在他胸口,然后抱住了一道勁瘦的腰。 鼻尖藥香陣陣。 “原來是你?!泵魃魃斐鍪址銎鹚瑴芈晢枺霸趺催^來了?” 他應該是還沒休息,衣衫有些亂,卷耳猜應該是剛上過藥。 小姑娘兩只手被包的像個粽子,黑白分明的眼里滿滿都是愧疚,“來看先生。” 明慎看著她滿含擔憂的大眼睛,微微一笑,“我沒事,不是好好站在這么。” “明先生受了傷,為什么還要背我?” 她腳不方便,明慎想了想,兩手穿過她腋下,把她抱起來放到桌子上,笑聲清澈,“不是你說,有我在,你就不會受傷嗎,我要保護我們小郡主啊?!?/br> 卷耳被這抱人的姿勢嚇得一懵,她記得五歲以后就沒人這么抱過她了。 她坐在桌子上,兩條腿輕輕晃著,“那先生會一輩子保護我嗎?” 桌子不矮,她難得的能和明慎平視。 明慎挑眉,“以后郡主自然會遇到保護你一輩子的人?!?/br> 見她目光暗了暗,明慎無奈揉了揉她的頭,“我自會保護郡主,直至郡主長大,這樣好不好?” 本是狹長的鳳眼,但他身上氣質太過溫和,便像是夏初潺潺的泉水,猶如冬末時握在手里的那縷暖陽。 明慎還在溫柔地看著她。 卷耳抿唇,臉頰上帶出個淺淺小酒窩。 她聽到自己輕輕說了一聲‘好’。 看著明慎笑意柔和,卷耳有些擔心,“先生不如在王府多住幾日,養(yǎng)好了傷再回去?” “不必。”明慎給卷耳擦了臉上的茶水漬,“我這不是什么重傷,也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歇著了?!?/br> 她有些不開心,“這世上哪有比自己身體還重要的事?” “倒也不能這么比較?!泵魃靼炎郎系牟杈咄频揭慌?,“就像在你心里,桂花糕和豌豆黃,怎么能做出個取舍呢?” “……” “好了?!泵魃鬏p輕歪頭哄她,“今日太晚了,我送你回去?!?/br> “好。” 卷耳看著離得極近的明慎,輕輕點頭。 夜露深深離,春筍遇雨,將將萌芽。 養(yǎng)傷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八月的時候,卷耳終于有機會和芊菱去華蓮寺了。 “婚期可定了?”卷耳笑瞇瞇地調侃她。 芊菱倒是大大方方,“嗯,日子定在明年三月?!彼完惪聝扇耸潜硇置?,又是一起長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馬。 “那我到時候必定要好好賀一賀菱jiejie?!?/br> 芊菱看不得她自在調笑的樣子,于是促狹笑了笑,“那你呢,明年就及笄了,可有中意的公子了?” 卷耳腦海里一瞬閃過那道溫柔的身影。 “沒有。”卷耳微微一笑,“jiejie莫要打趣我?!?/br> 華蓮寺里梵音陣陣,芊菱湊近卷耳,“這寺廟的住持聽說還是位杏林高手,據說這世間還沒有他醫(yī)不好的病呢。” 卷耳聞言道:“既然這般厲害,可不是許多人要找他看病了?” “哪里會這么容易。”兩個人捐了香火出來,芊菱感慨,“你可看到山門口的九百階長梯?想要向住持求藥的人,任你什么身份,必須從那階梯一步一叩首,直至山頂?!?/br> “那可不是要了半條命?”卷耳驚訝。 若不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誰也不會用這個方式求藥。 “可不是么。”芊菱上了香,領著卷耳來到一棵大樹旁,“說這些做什么,反正與我們也沒關系。”芊菱指了指上面的紅布條,“你抽一根?” “這又是做什么的?”卷耳伸手撥了撥,見那上面都是一些詩句。 芊菱解釋道:“這叫月老樹,若能和另一個人抽到同一首詩,可不是緣分?” “菱jiejie也抽過?”卷耳隨意看了幾眼,確實見到有一些詩句出自同一首。 芊菱道:“抽過,那是很久前了?!?/br> “那和陳柯哥哥可是同一首?” 看著芊菱點頭,卷耳有些感慨。 不愧是男女主。 卷耳隨手抽了一根出來,上面正書,“死當長相思?!?/br> 看著不是很吉利的樣子。 芊菱皺眉,“要不再換一個?” 這東西本來就是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卷耳搖頭,“就這個吧?!?/br> 她把寫了詩句的紅布收好,又問芊菱,“帝京里的公子小姐不會都來著抽過詩句吧?” 日光斜斜,兩個人站在樹下倒是避了烈陽,芊菱手里的團扇伸過去給卷耳扇了扇,“差不多吧,連明慎那樣的老學究都來過?!?/br> “明先生?”卷耳有些驚訝,心頭動了動,“他抽的詩句是什么?” 芊菱搖了搖頭,向后擺了擺手,示意后面的護衛(wèi)丫鬟不用跟著,“我當時沒問,好多年前了,還是我和陳柯定親那年。” 卷耳默了默。 有些人的默默陪伴,其實并沒有什么用的。 芊菱或許知道明慎的感情,或許不知道。 可她最美好的年歲里,陳柯闖了進來,就再也看不見旁人。 第32章 明慎(4) 暑休結束,去書院的前一天,明慎照常來王府給卷耳講學。 講學效用的大小暫不講,但能跟明慎多呆一會,卷耳還是非常愿意的。 兩個人并肩坐著,桌上攤了布置的功課。書房里溫度適宜,明慎聲音潺潺催眠的緊,卷耳聽了半個時辰就有些困。 她嘗試著,歪頭輕輕靠在明慎肩上。 明慎聲音一頓,“累了?” 卷耳心撲通撲通的跳,她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聞言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那便睡會吧?!泵魃鞣畔聲?,伸手給她撥開垂在臉上的頭發(fā)。 卷耳靠在明慎肩膀上,窗外陽光刺眼,她卻安心。 這世上,沒有比他身邊更安心的地方。 明慎伸手給卷耳調整了個姿勢。太陽曬不到了,她臉上神情便安逸下來。 明慎不禁感慨,卷耳小時候窩在他懷里,長大了靠在他肩上,好像從來沒和他分開過。 午后歲月悠悠,書房里一片安靜,只有明慎偶爾的翻書聲。 云煙赴一場人間約,待到日落西斜時分,星子闖過關隘,零星的鋪滿青色長空。下人輕輕叩門聲傳來,喚他們用飯。 “嗯,知道了?!碧脹]說話,明慎聲音有些啞,忍不住低低咳了一下。 “嗯……”被吵醒的人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等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坐直身子,眼睛里還帶著剛醒的水汽茫然。 一雙眼睛毫不設防,濕漉漉的看著明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