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奚鶴卿壓著眉梢,似笑非笑地盯著沈鎮(zhèn)川。 沈府門口,一些不怕死的正對著沈相一家指指點點。一陣南風(fēng)從背后吹過,沈振川后知后覺,背脊衣料內(nèi),冷汗?jié)窳艘黄?/br> “先進(jìn)去再說。”沈相側(cè)身,沉著臉給奚鶴卿引路,“司主里面請?!?/br> 沈振川本不用如卑躬屈膝,他和奚鶴卿在官位上算是平級,只這一次,到底是沈振川處了下風(fēng)。 奚鶴卿譏笑,回身向卷耳伸出手,“小夫人,走吧?!?/br> 卷耳抬眼,把手放入他冰涼手里。 廳內(nèi)暗潮涌動,氣氛僵硬到極點,卷耳只乖順的坐在奚鶴卿身邊,倒真像是個剛成婚的新嫁娘。 “沈相這意思,我這小夫人是您流落在外的女兒了?”奚鶴卿抬眸,他頭上黑金玉扣泛著冷光,俊逸臉上掛著疏冷的笑,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沈夫人抬手擦了擦臉上硬擠出的眼淚,“讓司主見笑了?!?/br> “這姑娘,確是我們流落在外的女兒,這些年我與老爺也是邊尋未果,論身份,她也是我沈家嫡出,身份也算配得上司主?!?/br> 卷耳聽的好笑。 婚宴那晚,桌上的茶水,想必是沈振川著人準(zhǔn)備的。 再加上今日莫名其妙的認(rèn)親,這家人為了解釋這場莫名其妙的替嫁,可還真是煞費苦心...... “呵?!鞭生Q卿眉目陰冷,凌厲地盯著沈夫人,“沈夫人是把我奚某當(dāng)傻子,還是覺得我控衛(wèi)司都是無能之輩?” 這世上,敢自稱卷耳母親的人,早就死了。 死在他們衍朝人手里。 手里的茶杯不轉(zhuǎn)了,奚鶴卿隨手扔到桌面上,發(fā)出“叮當(dāng)”一聲。 誰都能看出,奚鶴卿此刻心情不好。 沈振川面色一僵,“奚司主……” “司封處,考功處,這兩個地方,我要我的人上去。” 奚鶴卿面色森然,看著沈振川道:“沈相若應(yīng)下,我便認(rèn)了你們這不知道打哪蹦出來的小女兒。” 他直截了當(dāng),沒有一點在這虛與委蛇的意思。 卷耳淡淡看著奚鶴卿,極力壓著唇角。 這人肚子里全是黑水。 這哪是回門,這就是敲詐。 沈振川臉色難看,頭上焦灼出汗水,“司主,這實在是……” 司封處,考功處,這兩個地方掌著天下文官勛封調(diào)動,是沈振川手里最有權(quán)勢的轄處。 奚鶴卿這是讓他交權(quán)。 “嗯?”奚鶴卿挑目,神色淡淡,“沈相覺得,你家的女兒不值這兩個位置?” “我不介意再娶一位?!?/br> 奚鶴卿話落,沈夫人臉色一白。 替嫁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全在于奚鶴卿肯不肯認(rèn)。 他若肯認(rèn),控衛(wèi)司足以平息此事。 他若不認(rèn),這事兒要是鬧上去,還不知那個草包太子會怎么處理。 沈振川面色難看。 奚鶴卿扯了個笑,“沈相不必憂心,我選的人必然是干凈的很,必定和我沒有一絲瓜葛。” 卷耳喝了口茶掩蓋自己的笑意。 沈夫人扯了扯沈振川的袖子,悲戚道:“老爺,我們可只有素薇這么一個女兒!妾身求求您了。” 四下寂靜,卷耳坐的端莊,圍觀敲詐現(xiàn)場。 奚鶴卿也不急,長指敲在木桌上,發(fā)出的聲音讓人不由自主的緊張。 半傾,沈振川咬牙,“我答應(yīng)你?!?/br> 回去的馬車上,奚鶴卿依舊靠著車壁闔眼,卷耳看了眼他的姿勢,也默默往后靠了靠。 別說,挺舒服的。 “沈府看著像是未曾懷疑過你?!鞭生Q卿淡淡開口,眼睛卻未睜開。 “嗯?!本矶鷳?yīng)聲,神色自若,“沈相老了,許多事情不如年輕時通透了。” 卷耳掃奚鶴卿一眼,“跟你這只狐貍比起來,他拍馬也追不上?!?/br> “……” 鳴金在外趕著馬車,途徑瓦子,外面?zhèn)鱽頍狒[地叫賣聲,煙火氣很濃。 卷耳捏了顆小幾上的葡萄放入口中,“所以你都算計好了?那日迷暈我的明銅,表面上是沈相在司府的細(xì)作,但其實他是你的人,對么?” 奚鶴卿唇角勾起,坦蕩極了,“是。” 卷耳好笑。 誰都精不過他。 衍朝事情快了,婚禮替嫁之事,奚鶴卿應(yīng)也是有意讓自己進(jìn)司府。 “對了。”卷耳看向他,“馮崎的事兒,處理干凈了?” 奚鶴卿睜眼,“嗯?!?/br> 卷耳又道:“太子可有疑慮?” 奚鶴卿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聞言冷笑,“那個草包,就算有疑慮又能如何?” 卷耳頷首,“那就好。” “我去詔獄,你自己回府?!卑肷危生Q卿開口。 卷耳揭開布簾,看到街道上忙碌而過的人,“我先不回去?!?/br> 奚鶴卿挑眉,嘴上又掛上那有些虛偽的笑,陰陽怪氣,“怎么,有別的好去處?” 她說,“我回自己的鋪子里看看?!?/br> 片刻,奚鶴卿無所謂地點頭,他敲了敲車壁,懶洋洋道:“鳴金。” “在?!?/br> 奚鶴卿吩咐道:“一會送她去鋪子里?!?/br> “是。” 再回來時,卷耳明顯感到街坊鄰里對自己的態(tài)度奇怪了起來。 隔壁瓷器店的父子倆,看卷耳的目光像是在看猴子。 這可是嫁給太監(jiān)的女人?。?/br> “要不你先回?”卷耳一邊下了馬車,一邊跟鳴金道。 “司主讓我陪著夫人,屬下不敢離開?!?/br> 卷耳無所謂點頭,領(lǐng)著鳴金進(jìn)了店,和水一兄弟倆打了招呼,卷耳繞進(jìn)柜臺,在柜子里拿了個襻膊帶上,“吃水果么?” 鳴金一怔,“啊?” “啊什么啊?!本矶袅它c車?yán)遄雍推咸咽⒃诖赏肜?,她跑到后堂井邊,洗干凈碗里的果子,“嘗嘗?西洋來的玩意兒。” “奴才不敢。”跟著過來的鳴金低頭彎腰,做足了低姿態(tài)。 鳴金是奚鶴卿的貼身侍監(jiān),在往日不知可以踩在多少人頭上,可不管卷耳之前是什么身份,此刻她都是司府的夫人,是主子。 鳴金是萬死不敢僭越。 “鳴金,你留在后堂,先別出去。”卷耳捏著果子放進(jìn)嘴里,看著鳴金皺眉,她淡淡的笑,“估摸著一會兒,就會有人來找我了?!?/br> 鳴金恍然,“是?!?/br> 卷耳坐在店里百無聊賴地?fù)苤惚P,鳴金在通往后堂的幕簾后。 過了快兩個時辰,一輛精致華貴的馬車停在門口。 瓷碗里還有幾顆晶瑩的紫葡萄,卷耳指尖捏起一顆,抬眸時,一雙明眸和來人對上。 只一眼,卷耳就垂下了眼睛。 這張臉可比奚鶴卿差遠(yuǎn)了。 那人風(fēng)度翩翩地做了個揖,“沈姑娘?” 沈府上午莫名其妙的認(rèn)親,明眼人都知道,這不過是給他們拉人替嫁所找的借口。 這人這樣說,像是存心給卷耳找不痛快。 畢竟,誰愿意嫁給個閹人呢。 卷耳拿著帕子凈了手,看了眼他身上昂貴布料,起身笑道:“閣下是官爺?” 來人自認(rèn)為很有風(fēng)度的勾起個笑,油膩膩的聲音讓卷耳有些腦袋疼,“姑娘慧眼。” 她頭上盤著夫人發(fā)髻,來人卻一口一個姑娘,也不知是在給誰沒臉。 卷耳也沒有讓他去后堂坐的意思,只是疏離客套的笑,“官爺來我這鋪子可是有事?” 徐兆上上下下掃著卷耳,目光在她纖細(xì)腰身上停住,眼睛里泛著鼠光,“我家主子知道,沈姑娘對這樁婚事自然是憎惡到極點。” 卷耳但笑不語。 “姑娘毓秀傾城,本不該和他奚鶴卿這種閹人攪合在一起,何苦染上這一身臭味?!?/br> 徐兆湊近卷耳,瞇著眼睛深吸口氣,臉上帶著陶醉神色,“姑娘好香啊?!?/br> 幕簾后的鳴金沉眸,陰冷地盯著外間的兩人。 “大人說笑?!本矶孕溲诒?,忍著惡心往后退了一步,輕輕蹙眉,“哪里來的香,我怎么聞到一股子臭味呢?!?/br> 她一雙眼睛挑剔地看了眼徐兆,像是不可思議,“大人今日可是未曾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