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舟一按柳亞東手腕兒，柳亞東舉杯站起，瞥向執(zhí)青龍偃月的威儀的關(guān)公。

    “抿一下意思也行?！鄙坼\泉說，“辛苦了?！?/br>
    “別客氣”這話應(yīng)付不出口，三人啜著酒杯。焦麗茹默默了一刻，指甲嗒嗒桌案，擰了下胡自強(qiáng)胳膊，笑嘻嘻問：“小毛頭，你該喊我什么可記得？”卡啦OK嗡嗡一陣響，而后靜寂，一干人斂聲屏氣。

    胡自強(qiáng)不敢看她，但張嘴柔聲說：“喊麗、麗茹姐......”

    “他呢？”水晶指甲指邵錦泉。

    胡自強(qiáng)飛快一瞥：“泉哥。”

    “好?！苯果惾闶謸翁杧ue，漫不經(jīng)心向后看：“你倆呢？該喊我什么呢？”

    蘭舟吸氣吐氣，咽下口酒，竭力字正腔圓又很小聲：“麗茹姐，泉哥?！?/br>
    柳亞東無所謂了，老廣還是泉哥，困獸猶斗他不算，更也不叫孤軍奮戰(zhàn)。紅方色呈金紅，斟進(jìn)杯子映進(jìn)天花的筒燈，面兒上浮一層斑斕的流光。有別燒白的粗糲，紅方味道有淡淡谷漿的甘甜，柳亞東仰頭喝掉一半，不覺得適口，也不覺得難下咽。他手背一蹭嘴巴，跟著道：“泉哥，麗茹姐?！鄙赃t，邵錦泉臉色經(jīng)過一次明暗更迭，歸故平緩。他轉(zhuǎn)身把空杯擱上茶幾，坐回沙發(fā)，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說：“比你們大的都可以喊哥，以后都是自家的，就不用拘謹(jǐn)了?！?/br>
    場子按滅靜音鍵，一下又熱鬧起來，放歌縱酒，喧嚷得毫無顧忌。

    柳亞東中途出來放了一趟水，擱廁間碰上倚著臟墻抽南京的吳啟夢。他素一張蠟黃的病臉，要比他濃妝艷抹更多出一份文樸的“女人”味。他朝虛無吐煙，喉結(jié)極凸，又鬼魅得蠻妖冶。柳亞東不知道怎么叫他，琢磨了兩秒，點(diǎn)頭一句“阿迪哥”。吳啟夢腰上紗布沒拆，rou剛生出新芽閉上口，還做不了過分的動作。他擰眉站直，眼型莫名變狹長，若兩片竹葉，透過一面微微反光的墻壁，看定正拉開鎖鏈兒往出掏東西的柳亞東。

    就跟邊上站了個女人似的，柳亞東心里直cao，捏著酸脹的柱頭，執(zhí)意不肯開閘。

    吳啟夢就把焰頭按在墻上，按出個黑灰的圓印。他蔑笑，尖著嗓子：“至于忌諱我么？”

    “不是?！绷鴣問|側(cè)深一些，避掉他竹葉間鄙夷的上下窺探。

    “我是不是挺讓你不自在的？”

    說不是也太他媽虛偽了，既然敢問，柳亞東也就沉著嗓子有話直說了：“是，有一點(diǎn)兒?！?/br>
    吳啟夢歪頭直笑：“你膽子很大?！?/br>
    “這也算？”柳亞東心說：我膽兒大？世上沒膽兒小了。

    “你覺得我惡心么？”吳啟夢步步走近，站定他手邊的另個便池旁。

    柳亞東下體算一覽無余了，他不自在地腦門跳著跟筋，玩笑被間喂下肚的幾杯紅方胃袋里一蠕，慢吞吞說：“有一點(diǎn)吧?！?/br>
    吳啟夢依然笑，竹葉間閃閃星光，說：“其實(shí)你們都覺得?！?/br>
    釅濃的哭腔磨平他發(fā)聲分貝的那一個高峰，他音調(diào)平緩?fù)享澈芏唷Ａ鴣問|怔了，不明白他突然潽溢的悲戚是沖他的，還是他醞釀已久，好死不死給他撞上了。柳亞東塞家伙進(jìn)襠，鎖上大門，沒什么歉意地開口說：“對不起，阿迪哥?！?/br>
    吳啟夢顧自垂著脊梁：“就他不覺得，就他死了，行，還好你也覺得，你不會死，你就肯定比他命好......”

    柳亞東手揣兜，不明不白陪著站，他下巴縮進(jìn)衣領(lǐng)里嘆氣兒，一言不發(fā)。

    “你上回也看見我哭了?！?/br>
    柳亞東閉眼，記不清了：“哪回？”

    “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命中......”隨便哼了一句副歌，“就那次，我唱歌，泉哥勸你三個賣命?！?/br>
    “記得了。”那幾滴淚。

    “別說啊?！?/br>
    柳亞東飛快一樂：“你不提，我也不記得?！?/br>
    “那我下次還找你?！眳菃粢蛔忠活D，說得很故意，很像精神不正常的老女人。

    “cao?！绷鴣問|舔了舔嘴巴，又一樂。

    “你不樂意吧？”

    “我不太懂你這種......阿迪哥你的，”柳亞東磕絆，“你的事情?！睋Q言之：我們不熟，興趣不大。

    “聊聊就知道了。”

    “涂——”

    “他是頭大野豬，曹露不跟他就是因?yàn)榭辞逅穷^野豬?！?/br>
    “為什么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