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盤根(2)

    歷朝歷代都不會少想謀反的人，亂世之時世道逼迫人反，在盛世權(quán)力又能養(yǎng)出一個人的野心。只是，與江湖勢力勾結(jié)謀事，倒還是少見。

    朝廷對夏國各地有著絕對的掌控權(quán)，但總有一些地方，是朝廷掌控不了的。而這些朝廷無法掌握的地方，往往是由江湖勢力把控著，江山的主人又怎會能夠容許有另一只手染指一二。

    武林中的絕世高手，也有心懷抱負(fù)者居廟堂之高，大展才能。更多的則是散落于江湖之野，仗劍行俠。朝廷常常會有收編江湖勢力的想法，可江湖中人多半是這兩者中的后者，瀟灑隨性，心懷傲氣，哪里愿意被收編。

    江湖中那些名門正派倒是讓朝廷放心，國家危難之時，往往也是這些人會挺身而出。朝廷對這一部分人，倒還是放心。

    但江湖中除了那些名門正派出身的俠義之士，還有些江湖草莽?？傮w而言，朝廷并不會喜歡這些江湖勢力。因為對于朝廷來說，這些不受到自己管制的人，有的會幫到自己，也有的會帶來很多麻煩。

    沒有人會喜歡給自己帶來麻煩的人。

    因而有時朝廷會對江湖勢力進(jìn)行打壓，在這一朝倒還好些，至今沒有動過什么手，甚至工部還與一些善于制造機關(guān)的門派定了約，合力研制新的器具。

    對于這些江湖勢力，朝廷鮮少插手干預(yù)。他們要是有心去弄火器軍備，似乎也不會艱難。

    然而，雖然江湖上的勢力不會受到太多朝廷限制，有可能弄到火器軍備。但也不會無聊到費心思去弄那么多的違禁之物來，那些火器軍備的主人，必定也是朝中有權(quán)有勢之人。

    劉承沉吟片刻，道：“從古至今，似乎還沒有出現(xiàn)過幾個想造反的江湖勢力。一來，一般江湖勢力的力量還不足以撼動國之防御。二來，江湖中人不問朝政，也很少對這種事感興趣。蘇尼她們，多半只是與這火器軍備的主人合作而已。畢竟，若是這個人成了事，她們能得到的好處不會少……先生，這次怕是連累你了?！?/br>
    “什么？”尹春秋莫名。

    劉承看著他的反應(yīng)，淡淡笑道：“謀反那么大的事，我們進(jìn)了這個地方，怕是很難完好無損地出去了?！?/br>
    尹春秋窒住，既然有人想謀反，身為朝廷利器的黑衣旅，必定閑不了。平叛之事，不又得落在黑衣旅頭上了？

    劉承半開玩笑地道：“死了我一個，他們?nèi)蘸蟮耐{可就又少了一分?！?/br>
    雖然有些自夸的嫌疑，但他說的都是事實。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黑衣旅不缺將才，但到了劉承這個品級的，卻也還是少數(shù)。若他就是那個將欲起兵之人，他也會想對這樣一個人動手，能滅一個是一個。

    不想尹春秋對這話敏感至極，立馬蹙起眉來，輕聲喝道：“什么死不死的?！辈恢獮楹危拖肫鹉切④娐窆巧硤龅墓适聛?，又見眼前的這個將軍毫無自覺地拿生死說笑，莫名有些氣惱。

    他說完話便有些后悔，努力裝出一副溫靜如水的模樣，可惜語氣中的那一點點氣惱，立即被身旁之人嗅到了。劉承微微一愣，旋即一想就知他是嫌棄這種“吉利”話，便笑著看向他眼睛：“你剛剛……生氣了？”

    “沒有?！币呵锞従彍惖剿叄[起眼睛，“不過你這話我不喜歡，收回去?！?/br>
    “好，那我不說了。”劉承輕笑一聲，一回頭便被另外兩人的姿態(tài)給弄得愣了一下。

    看起來是阿細(xì)又準(zhǔn)備驚叫，結(jié)果水云死死用雙手捂著阿細(xì)的嘴，竟然一點聲音都沒讓她叫出來。想來水云對這小姑娘是比較了解的，所以才能那么防范于未然，阿細(xì)的尖叫還沒出口就被她用手給掐了苗頭。

    水云臉色陰沉地看著他們。

    劉承忽然就有些心虛，自己是不是做錯什么了？

    水云道：“請二位收斂一點，阿細(xì)還小?！?/br>
    他們似乎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劉承尷尬地咳了一聲，正色道：“那個……失禮。雖然他們不會讓我們那么輕易地出去……我們還是得找找路。勞煩水云姑娘了?！?/br>
    水云放下了捂著阿細(xì)嘴巴的手，道：“你們來的地方，是這山的另一頭，我們把那里稱作石爐，這一頭，則是圣墓。石爐與圣墓，由一地下暗河連通，從我們此時所在的地方順這通道前行，便可到圣墓的入口處。”

    尹春秋道：“但是那里已經(jīng)換了機關(guān)，還有人把守?！?/br>
    水云嘆氣道：“是的。”

    阿細(xì)望著水云道：“水云jiejie，那石爐那邊呢？我們回去的話，那邊有路嗎？”

    水云搖頭：“石爐那地方，就是為了將人困死在里面，逼迫人在絕境之中相互爭斗的……怎么可能會有出路……每一個看似是出口的地方，其實都能要了你的命。比如你說的那些蜘蛛……你若是想從那個洞口出去，那些橫在洞口的蛛絲，立即會將你千刀萬剮?！?/br>
    尹春秋聽著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那些蛛絲真的太過細(xì)微，當(dāng)時若不是劉承還留意了一下，恐怕他們?nèi)硕嫉贸闪四切┲┲氲氖澄?。想到那些黑暗中密密麻麻爬動的綠點，尹春秋就一陣惡寒。

    水云繼續(xù)道：“還有……就連那水中通道，其實也有機關(guān)。等你進(jìn)入了那狹長的通道之后，前后便會落下巨石將通道堵住……”

    尹春秋心頭大驚，那通道里灌滿了水，若前后都被巨石堵住，那豈不是得活活淹死在里面？可他當(dāng)年居然還從那里逃了出來……他竟然沒有觸發(fā)那機關(guān)么？

    他正想著，劉承極為順手地?fù)ё∷绨?。感到肩上傳來的輕微壓力，他怔了一下，轉(zhuǎn)眼望去，便聽劉承笑道：“先生，看來我的運氣還是好的……要是那機關(guān)觸動了，我可就見不到你了?！?/br>
    他一說完，便轉(zhuǎn)了眼去，看著地上那些字道：“阿細(xì)，你醒來時的那個石室是怎樣的？”

    阿細(xì)被叫道，立馬回答：“那里好小的，沒有什么通道，只有一個開門的機關(guān)?！?/br>
    水云略一思索，明白了她所指的地方，便搖搖頭，解釋道：“那也只是一個關(guān)人的地方，沒有路。”

    尹春秋：“那石爐那邊是不必考慮了?！?/br>
    水云：“不錯，我們只能從圣墓這邊想辦法出去。然而他們對這山洞遠(yuǎn)遠(yuǎn)比我們了解得多……我們的一舉一動，說不定他們都看在眼里，否則也不會任由我在此處，一點看守的人都不留下?！?/br>
    “放心吧?！币呵锢湫?，“我和阿細(xì)都還在這山洞中，蘇尼她們遲早會再出來的。”

    劉承照舊注視著他的眼睛，“先生，若是可以，我想好好看看把守這洞中軍備之人?！?/br>
    尹春秋隱隱明白了些什么，失聲道：“你……”

    這山洞中危機重重，光是出去就已經(jīng)不易，他竟然還想冒險探查？

    尹春秋從來不愛管別人，就算是面對病人，他也一直是“愛治不治，愛死不死”的態(tài)度。而對這個人，他卻總是會難得地?fù)?dān)憂起來。他很想說，連你自己都知道那些人不大會讓你活著出去，你又怎么會不知道這個地方步步殺機……

    但這無疑是個好機會，他又怎么忍心勸劉承放棄。而且，以他對這人的了解，估計勸了也沒用。這個人外圓內(nèi)方，表面是溫柔隨和，但心里卻硬得跟石頭一樣，極難動搖。

    劉承見他沉默不語，知他心中定然有諸多想法，卻也只是輕輕拍拍他肩膀，往人身上靠近了些，展顏微笑道：“我不放心……我想知道，放了那么多火器軍備在這里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比羰撬芘宄莻€人是誰，趕在那人動手之前來一招先發(fā)制人，也總好過等那人起兵后再鎮(zhèn)壓。

    尹春秋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

    他忽然想起，廟堂與江湖，似乎一直都是對立的兩個地方。

    他是江湖中的一個獨行者，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慣了。師門也只教他當(dāng)閑云野鶴，逍遙散仙。

    而劉承是個軍人，他并不像自己一般。若有一天，自己和他身為軍人所擁有的信念只能擇其一，自己能有多少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