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潮_分節(jié)閱讀_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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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年輕活計咧開嘴笑了下,“我曉得啦,不會再毛手毛腳?!?/br> “我是讓你快點去別墨跡,再晚點小心打不到車?!标愂迨种泄照仍诘厣嫌昧Φ厍昧讼?,“我問過你要不要住下來,你自己不識好歹,非要淋雨走夜路就不怪我了?!?/br> “是啦是啦,是我不識好歹?!?/br> 陳叔有個習(xí)慣,就是睡前把店里徹底檢查收拾一遍,幾十年來風(fēng)雨無阻。平時還好,問題就出在這種陰雨天——他二十多歲的時候右腿骨折過一次,受醫(yī)療條件所限,好得不怎么徹底,往后天氣有點風(fēng)吹草動就痛得厲害。店里做事的伙計知道以后放心不下,偏偏陳叔又固執(zhí)得厲害,不肯把這件事完全拜托給別人,碰撞了幾次,商量出來的折中法子就是讓店里一個他信得過的小伙計陪著他,免得磕了碰了都沒人知道。 “等等,這是什么?” 小伙子用吸塵器掃了地,整理沙發(fā)坐墊的時候一樣?xùn)|西被掃到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U盤?陳叔,是不是上午來的客人掉的?”他把這小玩意撿起來,拔掉一邊的蓋子沒看到熟悉的插口,“咦?好像不是U盤……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那位置是白天易淮坐過的……陳叔臉色大變,“拿給我看看?!?/br> “陳叔你知道這是什么?” 在他的認知里,陳叔年紀(jì)都這么大了,對電子設(shè)備應(yīng)該知之甚少。 “要你拿過來就拿過來,少這么多廢話!” 被罵了的小伙子趕忙把東西遞過去,哪想到陳叔看了眼就把它從中間折成兩段,事后還不解氣地補了兩腳,恨不得把它徹底碾碎。 “哎哎哎,陳叔,這要是客人的東西呢……”他余光瞥見陳叔臉色陰沉得可怕,訥訥地閉嘴,“怎么了?我是不是闖禍了?” “不懂就別亂叫喚?!标愂宓芍厣系臍埡。缤匆娏艘粭l劇毒的蛇,咬牙切齒地說,“蠢貨,這是竊聽器!” 得快點告訴那個人,他正想要站起來受過傷的那條腿就疼得厲害,跌坐回去的他氣得用力拍了下沙發(fā)扶手。 敘舊報信都不過是做做樣子,易淮早知道聶郗成在里面,就等著給他們下套,偏偏他們還這么簡單就著了道。 ——人活著都會變的,不過有好有壞。 早上易淮說過的話突然在陳叔腦海里回響。 他到底想做什么?原本對答案十分自信的陳叔此時不那么確定了。 · 沒有止境的雨一直下,雨聲填平了寂靜之間的細碎縫隙。 靜悄悄的病房里,聶郗成將手里提著的東西放到柜子上,坐到先前費川的位置上。 他的視線漫無目的地飄移了一會,最后落在那個毫無知覺的人身上。他真的太久沒仔細看過這個人了,久到他都不知道過去的記憶是否還準(zhǔn)確。 易淮睡得很熟,柔軟的睫毛輕輕地震顫,呼吸頻率均勻綿長,天光穿過昏暗的深藍色雨幕,在那白皙的肌膚上投下一圈圈流淌的波紋,如同安靜的白玫瑰。 五官輪廓褪去了稚嫩的孩子氣,從漂亮得模糊了性別的少年長成了俊秀的青年,但有些東西卻一直保存了下來,比如神態(tài)和眼神。聶郗成本能地想要像過去那般替他整理下睡得亂七八糟的頭發(fā),卻在最后關(guān)頭停了下來,有些懊惱地慢慢呼出一口氣。 成為尹源以后,他有過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大半舊金山華人黑幫都想要他的命,為了不露破綻,他又不能太頻繁地跟幫助自己的人聯(lián)系。長期缺乏睡眠和休息,精神和rou體在危機的高壓下透支到了極限,在瘋狂的邊緣,每每他得空喘息片刻,等待著他的都是同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他站在靈堂的正中央,抬頭就能看見慘白的遺照,四面八方都黑漆漆的,看不見一個人,只有尖刻譏諷的話語排山倒海一樣向他襲來,不論他怎么絕望地伸出手都難逃被淹沒的命運。 在瀕死的間隙,無數(shù)的殘像從他的眼前飛逝,如同鏡子破碎的殘片飛向四面八方,再無可挽回。 最后的畫面定格在某個垂著頭的少年身上,他用盡全力想要伸出手拉住他,甚至大半個身子都懸在空中,但那一點距離仿佛生和死,無論如何都不曾逾越。 這是他第一次崩潰地喊出聲。 ——求你了,不要離開我,我真只有你了。 強烈的愿望驚動了世界的意愿,就像有人往水中里扔了一塊石頭,周遭的景象劇烈地抖動,變成難以分辨的無數(shù)喧雜色彩,然后重組成另外一幅畫面。 潮濕的風(fēng),微熱的日光,他和某個人并肩坐在柔軟的青草地上,身旁是紅得如同鮮血的綺麗花朵。 這個人轉(zhuǎn)過臉來,他唯二記得的就是清麗的輪廓和淡紅色嘴唇,下一秒,他們的額頭抵在一起,溫柔的親吻彼此。他忘了是誰主動的,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是這個人,但沒有關(guān)系,因為他不會再松開手了。這不夠,這遠遠不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體里居然藏著這樣暴戾的欲望:多刺的枝條將他們團團圍住,在鮮紅的花叢中,他按著這個人像野獸一樣交媾,無法分清那冰雪一樣蒼白肌膚上鮮紅的顏色究竟是花朵被揉碎的汁液還是被刺傷的鮮血,所有的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這個人每一寸肌膚都染上自己的氣味,讓他再也沒有辦法離開自己。 那樣多的細節(jié)如鑿鑿鐵證,讓他在醒來以后無法用單純的性幻想來解釋這一幕,他意識到自己其實知道這個面目模糊的年輕人是誰——這是屬于他臆想世界的、長大了的易淮。 哪怕后來他脫離了那宛如地獄的生活,這幻象仍舊愈演愈烈,從虛擬的夢境現(xiàn)實侵入到現(xiàn)實的邊界,令他整日游走在失控的邊緣。 為了斷絕自己這近乎褻瀆的念想,他托人為自己買下一塊墓地,親手刻墓碑挖墓xue,最后安葬的卻只是一具空蕩蕩的棺材??帐幨帀?zāi)钩蔀榱怂詈蟮木拺眩园苍岬哪翘炱?,瘋狂墮落的幻覺被從他的世界隔離,他覺得自己痊愈了,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直到半個多月以前,落日的余暉下,那面容秀麗年輕人毫不設(shè)防的姿態(tài)一下子使得他心底的死灰復(fù)燃。每一次他靠近自己,他都必須咬緊牙關(guān)才能抵抗住心魔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