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公子！”蕭仲文叫住了他。

    余穆堯怔了怔，失魂落魄地抬起腦袋，目光飄忽不定，半晌才落在蕭仲文臉上，仔仔細(xì)細(xì)盯著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蕭仲文直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余穆堯看著看著，突然哇一聲哭了出來。

    他上前一把抱住了蕭仲文，樓得緊緊的，眼淚鼻涕全糊在他肩背上：“仲文，仲文你還活著，你活著啊……這可真是太好了……”

    蕭仲文身板僵直，半晌，方才輕輕回?fù)碜×怂?/br>
    蕭仲文輕聲哄道：“沒事了，都沒事了，大家都活著……”

    余穆堯抱著就不肯撒手，哭得哆哆嗦嗦話不能說利索：“我?guī)煾改?，我?guī)煾溉ツ膬毫?，他還好嗎？”

    蕭仲文心里一酸，騙他說：“他在前頭，都還好呢，大家都好。”

    余穆堯打著嗝，方才順過一口氣來，結(jié)巴著小聲說道：“我，我把你們搞丟了，還把你衣裳弄壞了……”

    蕭仲文這才見他俊秀的臉上一塊青一塊紫，胸前被劃出深淺不一三四道劍痕，布衣袖擺早被扯裂開來，露出少年半截傷痕累累的胳膊。

    蕭仲文不以為意道：“丟就丟吧，壞就壞吧，這不怪你，衣服還有的是，你若不嫌棄，回去再挑一件就是了?！?/br>
    誰料余穆堯愣了一下，哭得更兇了：“我是不是到了天上啊，你怎么一下這么好了啊，好得都沒邊了，我當(dāng)真還活著嗎？”

    蕭仲文哭笑不得，心說葉璟明，你給我留下的這個(gè)小孩屬實(shí)棘手，他這時(shí)被淚眼婆娑的余穆堯捏著雙肩，晃得頭暈?zāi)垦?，一時(shí)掙不開來。

    余光里瞥見一道黑影襲向余穆堯身后，蕭仲文警鈴大作，大叫一聲：“小心！”

    余穆堯極為機(jī)敏，不過一霎，他回頭躲過了黑影刺向后背的致命的一刀，伸腿掃其下盤，將人撩倒在地，又狠狠接上一腳，將人踹離一丈開外，那人捂著下腹倒地不起，連連呻吟。

    余穆堯解決完偷襲的人，忙回頭沖驚魂未定的蕭仲文道：“也許我方才只是重傷他，沒能殺掉他，叫他一路追過來了?！?/br>
    他著急安慰蕭仲文：“你別怕，他傷不到你了……”

    不料蕭仲文面無表情地一把拂開了他，撿起地上那把刀來，朝倒地的追兵走了過去。

    蕭仲文握刀的手不住打顫，許是刀柄濕滑，他兩只手才堪堪握住，他抖著嘴唇，似乎費(fèi)盡了全身的氣力，仍堅(jiān)定地將刀尖捅入追兵的胸口，直到目睹那人咽氣。

    他做完，扔了刀，虛汗如雨，面無人色，人都快要立不住，余穆堯看得目瞪口呆，忙上前去扶他。

    蕭仲文揮開他，厲聲喝道：“你知道你方才差點(diǎn)死了嗎？既然知道沒殺掉的人會(huì)繼續(xù)追殺自己，為何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他？！”

    “你為何不補(bǔ)刀，不要對(duì)敵人心存仁慈，放過一次是不察，放過兩次是愚蠢，你已經(jīng)兩次把自己的脖子擱在別人的刀口上，你就是死了我也痛罵一句活該，明白了嗎？”

    余穆堯被他罵得嗝都不敢打了，眼圈下意識(shí)就紅了，蕭仲文心一橫，兇巴巴道：“哭什么……”

    他話未說完，哇一聲便彎身吐了一地，他心緒大起大落，又是頭一回握刀殺人，刀鋒入rou涌出的血液，眨眼一霎消逝的生命叫他震撼，他受不了這般刺激，才在余穆堯眼前逞完威風(fēng)，便膝蓋一彎，身子綿綿倒地。

    余穆堯一把扶起了他，任他吐在自己身上，擔(dān)憂地拭了拭他臉頰：“仲文，你舒服一些了嗎，你臉色好白，我竟然把你氣成了這個(gè)樣子……”

    蕭仲文內(nèi)心哀叫，心說此番表率可真算得上失敗，他垂下眼瞼，抬起袖擺蓋住唇，心虛咳了兩聲。

    余穆堯：“怕是要著涼了，來，我背著你走，我們先躲會(huì)兒雨，待雨稍停些，就趕緊去找?guī)煾杆麄儭！?/br>
    他見蕭仲文不動(dòng)，便在他跟前轉(zhuǎn)悠著賣乖，討好說道：“我都聽明白了，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他眨了眨眼，眼眶還包著淚，一雙含情的桃花眼里生動(dòng)說著關(guān)切：“我日后都聽你的，行嗎，蕭先生?！?/br>
    第29章 亡命

    除瑯庭山外，還有一處山巒也相接禹城與御景城，為青煞山。

    青煞山怪石嶙峋，常年青綠，之所以冠一“煞”字，是因山內(nèi)兇險(xiǎn)異常，常人踏入便去而不返，不見活跡。

    前朝有將軍不信這個(gè)邪佞，遣兵來此，數(shù)百士兵有備而來，洶洶殺進(jìn)山去，結(jié)局只余將軍一人茍且滾落山崖，留下一句“山有惡鬼，數(shù)以千萬計(jì)”，便歪頭咽氣了。

    從此青煞山兇名在外，獵戶不獵，過路士兵也不從此地借道，如今葉璟明走投無路，竟往里莽撞沖去。

    利箭自身后鋪天蓋地淹來，車身千瘡百孔，葉璟明正扭頭看向氣息奄奄的唐云崢，一支箭恰從他后肩穿過，擦破外裳，留下一道血痕。

    唐云崢暫且無恙，葉璟明懸起的心還未放下，追兵又接上一箭，這一箭正中車蓋蓬頂，燃起一簇大火來，火舌轉(zhuǎn)瞬便卷食了半截車身。

    青煞山的入口近在眼前，車前的馬驚恐嘶鳴，任憑葉璟明如何抽打都怯怯不肯近前，葉璟明遂掏出一柄彎刀，刀鋒直入這畜生后臀。

    馬吃了痛，流了血，才肯緩緩動(dòng)作，四肢躍起，自陰冷暗沉的河面蹚水而過，帶著燒起的半邊馬車，進(jìn)入到青煞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