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南彎下身，將倒地的劉五扶到一旁，他從懷里掏出帕子，蓋在劉五滲血的額角上。

    他有些憂慮，便動指掐算起來：“這日后應(yīng)當(dāng)不會留下隱疾罷？”

    孫聞斐急得兩眼冒火：“你在干什么……還不快來救我？！”

    “來了，來了?！敝軕涯限D(zhuǎn)過身，見他腕骨被鉤子扎穿，一條腿被鮮血完全浸透，場景觸目驚心，異常慘烈。

    周懷南難過地蹙緊了眉頭，他輕輕摸著那雙沒有知覺的血跡斑斑的手。

    周懷南道：“很痛吧？”

    孫聞斐喉結(jié)咽動一下，閉上眼：“幫我取下來，趕快?！?/br>
    唐云崢完美避開了他腕上的血管，鐵具穿透他的腕骨，卻令他不至流血而亡。周懷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掐緊了他兩只手腕，上手用力一拔。

    孫聞斐痛得一瞬間繃直了身子，大吼一聲，盡管他的嗓子已經(jīng)啞得說不出話來。

    他失去了支撐，一下便軟倒在地上，周懷南一把抱住他，將他攏進(jìn)懷里，黑色衣料上華貴的金蓮濺上大片污紅的血漬。

    孫聞斐渾身無力，籠罩在沉凈而溫柔的煙燭香里，幾乎要醉死過去。

    他腦中撐起最后一絲清明：“周懷晏呢，他的人什么時(shí)候到，加央若隨時(shí)可能回來，我們走，快走?！?/br>
    周懷南道：“懷晏沒來，是我一個(gè)人來的。”

    孫聞斐一口氣險(xiǎn)些沒提上來：“你一個(gè)人來？你為什么不聯(lián)系周懷晏？你也想死在這里嗎？！”

    周懷南沒有回答，只是勉力將他攙扶起來。

    “別著急，我可以帶你走的，只是我力氣不夠，抱不動你，需要你攙緊我走一段路?！彼坪跤行┣敢猓瑴貪櫟捻涌催M(jìn)孫聞斐失魂落魄的眼里去，“你再撐一下，好嗎？”

    孫聞斐無計(jì)可施，只得依著他的話，大半邊身子栽倒在周懷南身上，由他扶著自己摸黑往洞xue外走。

    路過昏迷過去的劉五時(shí)，孫聞斐咬了咬牙：“你剛才為何不殺他？現(xiàn)在把他殺了再走，不可留下后患?！?/br>
    周懷南搖搖頭：“不能再造殺孽?！?/br>
    孫聞斐殺心再重，如今也施展不來，他只得恨恨諷刺道：“二少主仁慈，你浸yin佛法太久，還蓄發(fā)干什么，索性剃度出家得了?！?/br>
    周懷南也不放在心上，沉默一會兒，說道：“殺太多人對你不好?！?/br>
    “我手里還缺這一個(gè)人頭嗎？”孫聞斐惡劣地扯出一個(gè)笑來，“就算下了地獄，怕是閻王爺也算不清了吧?！?/br>
    周懷南不再說話，洞xue深長，安靜得讓人發(fā)指，涓涓的流水聲落在孫聞斐耳朵里，一滴一滴都像催人性命的令箭。

    他頸上的毛發(fā)都豎了起來，好似加央隨時(shí)會從黑暗里躥出，又接一刀，結(jié)果他的性命。

    周懷南察覺到他強(qiáng)烈的不安，輕輕握住他的手：“你別怕?！?/br>
    “他不會回來，我們沿著這里，慢慢就走出去了?！?/br>
    孫聞斐看不見他的眼睛，卻直覺他在瞧著自己，一顆惶恐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也許是源于周懷南身上那股煙燭香氣吧，嗅著香，就想到佛，佛總會給人一種平心靜氣的力量。

    孫聞斐一邊藐視佛，又一邊依賴著佛，兩相矛盾，恬不知恥。

    他一定會下地獄的。

    孫聞斐深深閉起眼，他步伐逐漸沉重，稍動一動都疼得要命，周懷南意識到了，停下了腳步。

    周懷南問：“你是不是走不動了？”

    不等他作答，周懷南蹲下身去：“我背你吧，上來，小心一點(diǎn)，出口不遠(yuǎn)，很快就到了?！?/br>
    孫聞斐伏在了他的背上。

    周懷南馱著一個(gè)人，顯然走得有些吃力。

    二人重見天光，明燦燦的日照恍得孫聞斐許久睜不開眼睛，周懷南將一把輪椅推了過來，扶他坐了上去。

    孫聞斐：“你一早便帶來了這個(gè)？”

    “啊，是的?！敝軕涯蠚獯跤?，唇色有些發(fā)白，他撐著兩只膝蓋，半天直不起身來。

    孫聞斐劫后余生，看他這副樣子，心內(nèi)一時(shí)五味雜陳：“你好像并不會武功，你怎么來這里的，算卦？”

    “是啊?！敝軕涯暇忂^神，想起樹下還藏有一個(gè)包裹，他取過來，拿軟布沾了些水，拭了拭孫聞斐皸裂的唇瓣。

    他拿起一只精巧的琉璃茶盞，捧給他喝。

    孫聞斐就著他的手，埋頭牛飲，嗆得不住咳嗽。

    周懷南不急不緩拍拍他的背：“我一會就推你下山去?！?/br>
    孫聞斐緩過一些來，試著運(yùn)轉(zhuǎn)內(nèi)力，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周懷南靜靜看著，也不打擾。

    孫聞斐睜開眼，問他：“幾日前山石滑坡，我不知道你怎么上來的，但我如今這個(gè)樣子，你又不會武功，你我這一時(shí)半會肯定下不去山，你身上可有聯(lián)絡(luò)周懷晏的工具？我們需盡快聯(lián)系到他，讓他接應(yīng)我們?！?/br>
    “我推著你走，我們很快就能下山，你相信我?！敝軕涯虾盟朴行殡y，“你這時(shí)最好不要著急聯(lián)系懷晏。”

    “為何？”孫聞斐冷笑道，“我不止著急，我恨不得飛到他身邊去，既然老天留我一命，那明日就是加央和葉璟明的死期，我心中已有謀略，一旦施行，在周少主的cao持下，我必要將那二人玩轉(zhuǎn)在鼓掌之間，周少主也定會同意的。”

    周懷南久久沒有說話。

    孫聞斐滿心仇恨和憤慨，片刻察覺氣氛有一絲微妙，他扭過頭看向周懷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