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穆堯便趕緊挨在他身邊坐下，半邊臉埋在寬大兜帽里，墨藍的眼底露出一絲得意。

    唐云崢轉(zhuǎn)玩著矮幾上的玉骨骰子，葉璟明不肯與他飲酒博戲，他便無聊地屈起一只腿來，伸指彈了彈香篆里的煙灰。

    長指下騰起一縷輕煙，他轉(zhuǎn)臉對葉璟明道：“已經(jīng)過了約定的時辰了。”

    葉璟明收了神色：“可是李芍寧有詐？我出去看看?！?/br>
    他按住劍鞘，抬腿要走，唐云崢輕拽住他，就在這個當(dāng)口，房門吱呀一聲敞開來了。

    四雙眼睛立時一齊看向門外。

    不想?yún)s是個換酒水的小廝，手里端著一支酒樽和一碟rou脯，一見幾人目光都他聚在身上，有些不知所措。

    葉璟明道：“進來?！?/br>
    小廝便趕緊上前，彎下身給眾人倒酒，唐云崢突然出手，掐住了他手腕，那小廝一抖，酒壺跌落，水花四濺，滾在銀絲滾邊的團花地毯上。

    唐云崢給了個眼神，眾人會意，余穆堯起身，走上前將門閘落嚴實了。

    端酒的小廝一改先前的驚懼，嘴角擠出一絲笑來：“你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唐云崢道：“摸骨?！?/br>
    他松開了手，那小廝揉了揉手腕，伸手扯下臉上一副粘連的臉皮，丟在一邊，露出底下那張風(fēng)情萬種的面孔。

    李芍寧笑道：“是嗎，那你可真有點本事。”

    她看一眼葉璟明，故意依偎上前，端著下巴，抬起臉看唐云崢：“得摸過多少具身子才能修得這等本事啊，加央公子？”

    唐云崢挑眉：“摸骨頭就行，哪里的骨頭都行，下次你不需要這么麻煩，我把你頭骨掰下來，放手里掂一掂也是一樣的?！?/br>
    李芍寧嘴上沒占成便宜，悻悻坐了回去，解釋道：“人多眼雜，來的時候怕被人認出來，故才出此下策。”

    余穆堯在窗邊觀望一陣：“確實沒見有人盯梢?！?/br>
    “我一個人來的，”李芍寧對葉璟明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所知道的已向你全盤托出，甚至不惜只身涉險，再來見你，你卻始終對我心存芥蒂?！?/br>
    葉璟明沒有被她輕易說動：“我?guī)麄冞^來，已是對你有所信賴，你到底是劍盟中里的人，只有到事成之后，我們才會是真正的伙伴?！?/br>
    李芍寧沒有強求，瞥了一眼他身旁的蕭仲文：“說說你們的見解?！?/br>
    蕭仲文一針見血道：“要讓周恒豢養(yǎng)私兵的各處據(jù)點完全暴露出來，要讓他暴露得徹底，事態(tài)越激烈越好，避免各地官員有意包庇。”

    李芍寧：“如何徹底，又如何激烈？”

    “起火?！庇嗄聢蛲蝗婚_口，“不就是將事情鬧大嘛，沒有什么比烈火燎原更能引人矚目的了?！?/br>
    他自火海里滾過一遭，深有體會，將糧草起火那招搬入了計劃里。

    “想讓各處私兵據(jù)點一起著火，像是癡人說夢，但我們可以有意推動促成這件事，”葉璟明指頭在杯里沾了些酒水，往桌上輕輕點化，勾出一副完整的地圖，“陂頭，良濟，陸州，御景城，四處輸送糧草的固定路線和隊伍，我們已經(jīng)明了，我們會在道上安排劫車，偷梁換柱，將車中糧草改換成易燃的硝石，送進據(jù)點里面，一旦起火，里頭的兵馬和武器很難轉(zhuǎn)移，這是揭露周恒的直接證據(jù)?！?/br>
    “萬事俱備，只欠一把東風(fēng)，”李芍寧猶在震驚，葉璟明話一轉(zhuǎn)，看向她，“這股風(fēng)，就只有你能吹得起來了，李芍寧?！?/br>
    李芍寧眉頭一皺，沒有立即作答。

    她沉默少頃，道：“你有話直說。”

    葉璟明簡扼道：“我們要讓各地每一批運送糧草的車隊全部進去，不能硬闖，也不能讓各地的軍頭起疑，只擊破其中一個據(jù)點也不行，以免周恒斷臂求生?！?/br>
    “要讓周恒親自下令，確保這批被頂包的糧草能在同一時間送到據(jù)點里，同時起火?！?/br>
    李芍寧嗤笑一聲：“周恒親自下令，這豈不荒謬……”

    她話到一半，轉(zhuǎn)臉過來，眸里明暗交錯：“但也并非，完全不可……”

    葉璟明笑了：“是了?！?/br>
    李芍寧道：“你要我去偷兵符?！?/br>
    葉璟明攤開雙手：“拿到周恒下達的手書，我們定當(dāng)不遺余力踐行這個計劃，這股風(fēng)吹不吹得起來，全然在你。”

    李芍寧嘴角勾起一抹笑，笑容意味不明：“你仍是疑心我，讓我涉險去做這個出頭鳥，那時候，你才會認定我與你是同一條船上的?！?/br>
    葉璟明：“你可以不接受。”

    “葉璟明，你似乎比之前謹小慎微不少，是得益于你眼前這群朋友嗎，”李芍寧眼神一一掠過場上幾人，最終停在蕭仲文身上，“你真是給我說了一出好戲啊。”

    蕭仲文給了她一個冷漠的眼風(fēng)，不做回答。

    “但你也太看我不起了，”李芍寧站起身，眼底流露出高傲和果決，“我太想周恒死了，既已有了事成的希望，不過是搭上我李芍寧區(qū)區(qū)一條命而已，這又何妨！”

    “我要周恒為他糟蹋過的那些姑娘們陪葬，我要他下地獄去，給她們一一磕頭。”她低頭看一眼葉璟明，“新年過后，二月二，龍?zhí)ь^，劍盟當(dāng)天會在禹城舉行一個聲勢浩大的晚宴，周恒的兵符從不離身，這事我來籌謀，你只需在這之前等我的消息。”

    李芍寧走了，余穆堯看她背影，生出些敬佩，嘆道：“她可真像個巾幗英雄，倘若當(dāng)真事成，我可真想與她好好結(jié)識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