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銘豈從主臥出來，走過廊道和花園，徑直去了辦公室，夜色黢黑，他并沒有看見主臥花窗旁靠著的人影。

    裴子晏浸泡在黑暗里，靠在這個陰濕角落聽了許久墻角，冷風勾得他的衣角直抖，他卻紋絲不動。

    他對判決的結(jié)果不太滿意，區(qū)區(qū)兩年并不能償還原主的死。他在這具身體里復生也多少影響了一些判決結(jié)果，當事人死了判決肯定會更重一些，但當事人活著，且活得很好，拿著大筆賠償遠走高飛，一切自然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他向來難以理解帝國法律的審判結(jié)果，也對此也早有預判，不過又很需要這個結(jié)果來讓奚銘豈身敗名裂，畢竟他現(xiàn)在暫時殺不了奚銘豈，所以才蟄伏許久，等一個判決。

    他已經(jīng)讓尼爾先去了阿德里安，安排了高妮在那邊接人，自己則獨自一人在侯爵府藏了多日，侯爵府警戒很松，或者說在他眼里沒有哪里的警衛(wèi)不松，所以到今日都沒人察覺侯爵府多了一人。

    愛麗仍然在臥室里哭得辛苦，似乎因為此刻沒人了，哭得越發(fā)聲嘶力竭，雙眼皮都寬了許多，她背對著門，哭得頭痛耳鳴，沒察覺身后那道門開了些許，一只帶著白手套的手從門縫安靜伸進來，在門邊墻上的光屏上一點，室內(nèi)猝然降臨了一方黑暗。

    愛麗哭聲一頓，滿臉迷茫，抬頭看天花板，似乎不明白為什么燈滅了，身后沒有腳步聲，但在最后一瞬她余光瞟見了一扇黑色的人影在靠近，像貓。

    她來不及出聲，因為一只手如情人般溫柔捂住了她的嘴，也來不及反抗，因為刀鋒劃過頸動脈的動作凌厲而熟練。

    她瞪大眼，身體微微□□著，這個角度她只能看見花窗被濺上了暗紅色的液體，而花窗外高懸一彎冷月，那樣寂靜。

    手中的愛麗安靜了，裴子晏低頭確認懷里的人呼吸停了，隨后看著霍開的傷口皺起眉，切得太深，快斷了。這具身體用起來還是不太習慣。

    嘭嘭敲門聲乍然響起。

    他握緊刀，將懷里的人扶著頭放在地上，緩緩站起身。

    夫人，您睡了嗎？侯爵讓我給您送一碗甜米糖水。是一直跟著愛麗的男仆，也是愛麗和奚銘豈共同的情夫，是個beta，那天裴子晏墜崖這個男仆也在。

    裴子晏回憶了片刻，腦海中閃過零碎的片段，是屬于原主的回憶甜米糖水，原主的母親很喜歡，原主不太喜歡。但從前在母親不開心的時候，原主都會去廚房要一碗糖水給他的母親。

    他細細體味著屬于原主的那種情緒，對于母親的依戀和擔心，這對他來說是很新奇的體驗。

    嘭嘭敲門聲再一次響起，夫人？男仆低聲問著，試圖開門。

    裴子晏站到了門后，花窗外投入的月光將他的膚色映得如干凈的白紙。男仆打開門，一線暖光投入暗室，恰巧落在愛麗的尸體旁，將浸血的地毯染得鮮艷，但男仆第一眼是往床上看去，也就沒發(fā)現(xiàn)地上的玄機。

    他動作輕柔地進了門，伸手去開燈，還沒來得及按下去，身后伸來一雙細長潔白的手，捂住了他，將他拖入黑暗。

    男仆掙扎得很劇烈，他身量長一些，裴子晏制住他的時候費了一些力氣，但好在他一開始就占了先機，最后也沒什么懸念。只是尸體倒在門邊，脖頸的血濺在門背后，又垂落，從門縫漏了出去，浸進了門外的地毯里，血腥味很淡，但是經(jīng)驗豐富的人肯定會察覺。

    比如，十分鐘后就會抵達的巡邏。

    已經(jīng)來不及清理了，裴子晏困擾地皺眉，思考了幾秒，腦海靈光一閃，隨即播出一則通訊，光屏上顯示的名字是塞維爾。

    通訊很快接通，對面靜默無聲，等著他開口。

    幫個忙，公爵大人。裴子晏懶懶散散，來一趟主臥吧。說完他隨手掛了通訊，摸到床邊靜靜坐下，神色如常，似乎半夜約人在別人的主臥見面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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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命運

    因為來送判決書的緣故，塞維爾現(xiàn)在正在侯爵府暫留，原計劃是跟著兩天后收監(jiān)的隊伍一起回帝國首都桃瑞絲星，但現(xiàn)在收到了一則意外的邀約。

    這幾日他不是沒有察覺侯爵府里似乎多了人，心底也有猜測。只是他此行目的是判決書，然后接應收監(jiān)的人，也就沒有插手。

    那枚源石的來源已經(jīng)搞清了，暫時也沒法排除市面上還有其他源石的可能，那個人也不一定是他。

    塞維爾猶豫許久，還是起身了。

    裴子晏等了十多分鐘，本來應該準點的巡邏沒有來，走廊上傳來柔而實的腳步聲，慢慢靠近了主臥。裴子晏通過腳步聲判斷只有一個人，在黑暗里笑了。

    主臥的門再一次被打開，暖光再一次刺入，這一次恰好照在地上堆疊著的尸體上，也照向更深處，照向坐在床上的裴子晏臉上，將他雪白的臉照出rou色，和陷在黑暗中的影子混雜成一片，復雜又難解。

    塞維爾關(guān)上門，摁開了燈，看著滿地凌亂陷入了沉默。

    裴子晏坐在床沿，一腿耷拉著，一腿支著，身體后仰同時用兩手支撐在柔軟的被褥里，是個半躺半臥的姿勢。

    他偏頭看塞維爾，幫完這個忙，指節(jié)的事就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