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旖見李琳瑯垂眸，便故意問著：“是我今日不好看嗎？你為什么不看我？還是……”荀旖說著，哽咽了一下：“還是你從今以后，都不想見我了？”

    這話語未免太過直白，李琳瑯想否認(rèn)，可張了張口，卻也不知該說什么。最終，她只是抬起頭來，看向了亭中立著的荀旖。她很美。雖然她說話行事有些不著調(diào)，但只要她站在那里，她便是人群中最為超凡脫俗的人，誰也不能忽視她身上出塵的氣質(zhì)。

    李琳瑯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心里這樣悄悄地形容她，可她眼中的她便是如此。她身上的氣質(zhì)，是多年學(xué)習(xí)舞蹈被藝術(shù)熏陶出來的優(yōu)雅，是這身體原主清瘦卻剛烈的高潔，更是她眼中未染纖塵的干凈。她被家里養(yǎng)得很好，她沒怎么做過家務(wù)，糖和鹽都分不清；她可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四處奔波幫馮晚晚掙出一個選擇；她竟然還會對一個人掏心掏肺……真好，這樣一個還沒經(jīng)受過社會毒打的天真的學(xué)生，真好。

    她很羨慕她，那是她永遠都不會擁有的狀態(tài)。

    李琳瑯沒有說話，她只是凝視著荀旖。月光下，荀旖一身紅衣，好看極了，與她平日里一身淡雅的衣服相比，別有一番風(fēng)味。

    荀旖見李琳瑯沒有說話，只是抬眼看向自己，便知道答案了。她笑了笑，提著裙邊歡快地蹦跳著下了臺階，來到了李琳瑯的面前。她的眼里并沒有李琳瑯想象中的同情，有的只是堅定，還有一絲委屈。

    看到荀旖眼中的那一絲委屈時，李琳瑯還有些失神，可下一刻，荀旖便張開手臂抱住了她。她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這瘦弱的身體輕柔地?fù)砣肓藨牙铩?/br>
    “李琳瑯，”她聽見她說，“我以為你要丟下我了。我在這個世界無依無靠，如果你真的丟下了我，那這個世界于我而言，也著實沒有什么意思了?！避黛秸f著，抱得更緊了些：“別丟下我?！?/br>
    荀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這樣忽然抱住她，她也是很少擁抱別人的?；蛟S，她是在彌補那夜在初晴榭的遺憾吧。

    還好，今夜，懷里的李琳瑯也十分乖巧，任由著她抱著。在她脖頸間，荀旖又嗅到了那淡淡的香氣。她不由得閉了眼睛，小心地品味著這清香，似乎生怕被李琳瑯發(fā)覺自己這小動作。

    李琳瑯也的確沒有注意到她這小動作，她只是回憶起了很多事情。以前她見過很多個擁抱，有的她躲開了，有的她沒躲開，有的她想躲卻躲不開，也有的她不想躲卻莫名躲開了……她很少坦然地接受別人的擁抱，善意的擁抱更是少見。而今，她被荀旖擁著，心里卻忽然平靜了。

    她需要這樣的擁抱。

    “為什么，你會害怕被我丟下？”她問著。

    荀旖答道：“因為你不愿見我。”

    李琳瑯嘆息一聲：“我怎么會不愿見你呢？”

    她只是不愿面對過去的自己罷了。她本以為，她可以堂堂正正地以新身份開始另一段生命了。不過……如此也好。

    “荀旖，”她說，“對不起?！彼f著，忍淚抬手，終于回抱住了她。遠遠的，她又瞧見了凌波池。今日是七月十五，也是盂蘭盆節(jié)，府中有些婢女自己做了花燈，放在了水里祈福?；魩е篮玫淖Ｔ鸽S水漂浮到湖心，被水中波瀾撫弄著，柔和的燭光和皎潔的月色交織在一起，鋪滿了那黑漆漆的池水。

    “荀旖，”李琳瑯望著遠處的光，又認(rèn)真地道了一句，“謝謝?！?/br>
    這個生辰，她很喜歡。

    第二日，李琳瑯一走出屋門，便看見門口一箱的紙飛機。荀旖依在門邊，對著她笑：“殿下，這是三十六個紙飛機。這些天的，都在這里了，一次性送給你。我每天都比前一天多寫一個‘我想見你’，可是一天都沒欠下，上面不知道有多少個‘我想見你’呢?！彼f著，又抬了抬下巴：“以后可不能再躲著我了?！?/br>
    立在荀旖身后的小桃瑟瑟發(fā)抖，她想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有膽子和公主這樣說話。

    李琳瑯笑了笑：“六六六?！?/br>
    荀旖點點頭：“謝謝夸獎?！?/br>
    “是六百六十六個，”李琳瑯笑著，又回頭吩咐芷薈，“把這箱子抬進去，可要好好保管?！彼f著，又回頭對著荀旖莞爾一笑。

    芷薈聽了，忙命人將那一箱子紙飛機抬進去。李琳瑯扶了扶頭上發(fā)簪，又上前拽了拽荀旖的袖角，說道：“本宮帶你看些東西。”說著，她便向前走去。

    荀旖聽了，連忙跟上去。小桃和芷薈也要跟上來，卻聽李琳瑯道了一句：“不用跟著我們?！倍艘宦?，便也不敢再跟著了。

    “你要帶我去哪？”荀旖問著。

    李琳瑯答道：“擷芳園香丘?！彼f著，扭頭看向荀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事，的確應(yīng)該讓你知道?！?/br>
    兩人并肩行著，李琳瑯清了清嗓子，終于開始回答那一夜荀旖的問題?！皸铛巸菏莻€青樓女子，揚州人，自小便流落在了煙花巷。景修哥哥應(yīng)當(dāng)是在元崇二年遇見的她，也就是明年。因為可憐她，便將她接入府中做了個婢女，她也因此對景修哥哥暗生情愫，幾次想要獻身報恩，可景修哥哥都拒絕了她。她聽信了別人的話，覺得景修哥哥是嫌棄她出身，便由愛生恨了。后來，在元崇三年，她把景修哥哥的藥換成砒霜……”李琳瑯說著，略頓了頓，方才接著說道，“她看著景修哥哥死去后，自己便端起剩下的藥，一飲而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