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霜也是這時(shí)才意識(shí)到自己竟然流淚了。“我才沒有?！彼厮妻q著，可一開口，竟是自己從沒聽過的哭腔。她忙閉了嘴，只在這黑漆漆的林子里拼命奔跑著。樹葉遮擋，天邊的星星也黯淡了幾分。

    “你莫不是怕了？”明明有支箭就插在背上，可楊鯉兒卻還努力笑著，“素霜jiejie，我給你唱曲兒吧，你聽了我的曲兒，會(huì)輕松些……”

    素霜沒有說話，只是含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那還是顧夐的九首《荷葉杯》吧，我知道你喜歡聽這個(gè)。”楊鯉兒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緊緊地抱著素霜，垂首在她耳邊，終于開了口：

    “春盡小庭花落，寂寞。憑檻斂雙眉，忍教成病憶佳期。知么知，知么知？”

    “歌發(fā)誰家筵上。寥亮。別恨正悠悠。蘭釭背帳月當(dāng)摟。愁么愁，愁么愁？”

    “弱柳好花盡拆，晴陌。陌上少年郎，滿身蘭麝撲人香。狂么狂，狂么狂？”

    “記得那時(shí)相見，膽戰(zhàn)。鬢亂四肢柔，泥人無語不抬頭。羞么羞，羞么羞？”

    九首《荷葉杯》，詞句不同，曲調(diào)卻是一樣的。楊鯉兒用那清亮的聲音，婉轉(zhuǎn)唱來，更覺情思綿長……只是，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了。

    “夜久歌聲怨咽，殘?jiān)?。菊冷露微微?？纯礉裢缚|金衣。歸么歸。歸么歸？”

    “我憶君詩最苦，知否？字字盡關(guān)心，紅箋寫寄表情深。吟么吟，吟么吟？”

    素霜聽著她斷斷續(xù)續(xù)的歌聲，不禁眼淚直流。她真切地感受到了那guntang的淚滑過自己的面頰，也第一次這般恐懼一件事的到來。

    終于，楊鯉兒唱到了最后一首，可她實(shí)在是沒有力氣了，只得停了一停，又小聲央求著素霜：“素霜jiejie，我們一起唱吧？”

    素霜點(diǎn)了點(diǎn)頭，沙啞著嗓子開了口，隨著楊鯉兒一起唱著：“一去又乖期信，春盡。滿院長毒苔，手挼裙帶獨(dú)徘徊。來么來……”

    素霜唱到此處，卻忽然一頓，停住了腳步：她聽不到楊鯉兒的聲音了。這幽靜的小樹林里，忽然間只剩了她自己的聲音。

    “鯉兒？”她小聲喚著，她第一次這樣喚她。

    背上的人并沒有回應(yīng)她。

    素霜沉默了一瞬，又哽咽了幾分。她終于又邁出了那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艱難又緩慢地在這林子里走著。她又開了口，接著方才的詞唱了下去：“來么來，來么來……”

    不會(huì)再來了，再也不會(hu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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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引用顧夐《荷葉杯》。

    見曾昭岷等編：《全唐五代詞》，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564-566頁。

    第88章 韶華似水

    荀旖在地道中待了三日，才終于出來。出來的那一刻，荀旖不禁有些慶幸，若是再講下去，《還珠格格》的故事就要到第三部 了，那就不是開心的故事了。

    重見天日的那一刻，荀旖被外頭的陽光刺得睜不開雙眼。她立在樹下，扶著一旁青石，好容易才緩過勁兒來。

    “小姐？”小桃輕喚了一聲，又問著，“我們應(yīng)該不用再進(jìn)這地道了吧？”

    地道里雖安全，但到底憋屈。他們一連在這地道中住了好幾日，卻是誰都不愿再回這地道了。

    也不知素霜和香丘死士是怎么忍過來的。荀旖想。

    “應(yīng)該不會(huì)再回來了，”荀旖回答著，回首看向香丘，“我相信她。”

    最難的時(shí)候已經(jīng)熬過去了。等馮晚晚帶兵回來，這一切就都過去了。

    聽說，這三日里，周浦淵連連攻城，長安城險(xiǎn)些被攻破。好在長安城易守難攻，周浦淵最終也沒能踏進(jìn)長安城一步。兵士疲乏，無力再戰(zhàn)，只是帶兵在外圍堵，企圖將長安城困死?？扇缃竦那闆r已大大不如他的預(yù)期，糧草被燒，巴蜀大軍被截住，長安城外，竟只剩了他這一支兵馬。

    于周浦淵而言，情況不容樂觀。面對(duì)種種變故，他的軍隊(duì)早已軍心不穩(wěn)，但他已無后退的余地，只能在長安城外守著。

    “小桃，”荀旖喚了一聲，又強(qiáng)笑道，“我們回房去吧，好好洗個(gè)澡，歇一歇。”

    之后幾天，怕是有的熬了。

    午后，荀旖剛要午休，宮里便來了人，要請(qǐng)荀旖和馮曉進(jìn)宮。荀旖忙又讓小桃和迎平收拾了行李，還派人去叫了胡奶娘和馮曉。很快，一切都收拾妥當(dāng)，幾人便要隨內(nèi)侍出府。卻不想內(nèi)侍看了看迎平，又對(duì)荀旖道：“涵真道長，這位小兄弟未凈身，怕是不能入宮了?！?/br>
    “哦，是有這規(guī)矩。”荀旖說著，歉疚地看了一眼迎平，又忙看向那內(nèi)侍，想要說情。

    “沒事的荀姑娘，”迎平忙笑道，“我也不想入宮?！彼f著，忙把懷里的參辰抱給了小桃，笑道：“迎平便還是守著這公主府，守著荀姑娘的住處。荀姑娘若是閑了，還可以回來看看我們。若有什么要吩咐的，也只管吩咐，我們絕不推辭?！?/br>
    荀旖見迎平如此說，也不好說什么了?？伤闹袇s莫名涌起了一股傷感的情緒，這虞安公主府到底是住了太久，她有些舍不得了。

    不過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李琳瑯還在宮中等她，她是一定要去陪她的。于是，荀旖只好強(qiáng)笑著：“那便……辛苦你了?！闭f著，她頓了頓，又看著公主府中前來送行的人們，道：“這幾年，多謝你們陪伴了。”說罷，她對(duì)著前來送行的眾人行了一禮，終于轉(zhuǎn)過身去，跟著宮里的內(nèi)侍出了門去，坐上了馬車。